“陶公見諒,小羅九娘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把自己的份全盤托出,就是為了將功補過,拿出誠意。
這次再說的話就會慎重而慎重,不敢胡說八道了。
“羅家?我不曾與羅家有過來往。”旁邊謝九郎奇了。
羅紈之摘下帷帽,立在兩人面前。
陶公看見的臉頓時就睜圓眼睛,長長喟嘆聲:“你這個頭腦的郎居然生了張如花似玉的好皮囊!”
羅紈之眼睛轉向謝九郎,弱冠年華,長得標俊清徹,可怪得是居然比那個冒頂的要差上一些。
謝九郎忍俊不,對著羅紈之溫言細語:“抱歉,陶公他以往不常這樣,還是因為有愧于為我瞞行蹤的諾言,這才心急了些。”
名士們再恃才放狂、恣意張揚也是講究重諾的。
羅紈之眼眸悄然瞟向陶公。
陶公氣道:“是這郎誆我!”
羅紈之認錯:“都是我的錯。”
陶公:“……”
謝九郎低頭極力掩笑。
羅紈之餘看見謝九郎發亮的笑眼和微微彎起的笑,和“謝九郎”完全不一樣,他是發自心在笑,但同樣的,他笑得很小心,就像是怕陶公和自己難堪。
眨了眨眼,果然是赤子之心、溫潤如玉的謝家九郎。
謝九郎很快收拾好自己的笑臉,請羅紈之上前坐下,正詢問:“羅娘子,你說的香梅可是我認識的那個香梅?”
羅紈之把幕籬放在邊,在陶公怒目之下把事真正的經過講了一遍,聽到有人冒名頂替自己時,謝九郎怔了怔,但是并沒有如羅紈之所料想中的惱怒,反倒是陶公頗為意外,嚷嚷了幾聲豈有此理。
謝九郎面奇異道:“郎的意思是,香梅抱著孩子去見了那個‘謝九郎’?”
羅紈之覺察謝九郎不像是生氣,倒是有點坐立難安,點了點頭,“不過他們說了什麽我不知道,香梅出來後神很不對,立刻就走了……”
陶公看著謝九郎,眼睛骨碌碌轉。
謝九郎看了兩人,扶額苦笑道:“兩位別這樣看我,那孩子真不是我的。”
陶公又去看羅紈之。
羅紈之小聲道:“我只是看見香梅獨帶孩子,聯想到了這麽一個況,沒有說是謝九郎拋棄了香梅……”
陶公立刻道:“狡獪!”
羅紈之被罵了幾次,臉皮也沒有起初那麽薄,理直氣壯道:“雖然香梅不是被謝九郎拋棄的,但是孩子總不是一個人生的,總要有個負心漢為之負責。”
“你這郎怎麽總是揪著這個問題,難道你也給人負心了?”
羅紈之張口:“我……”
居然想到了那個假冒的“謝九郎”,下意識瞥了眼面前的謝九郎。
謝九郎及為難的目,頓時心領神會,轉頭安好陶公,又對羅紈之解釋:“香梅的事雖不是我造但也有我一部分責任,我會妥善理的,既知道這都是誤會,盼羅娘子與陶公再無嫌隙才好。”
羅紈之眼睛燦亮,難怪都說謝九郎是個真正溫潤善良的郎君,就這氣度和涵養已經讓折服。
笑著應聲,轉頭又正式給陶公陪個不是。
陶公看謝九郎都不計較,也不好再跟一個小郎置氣。
兩人算是前嫌盡釋。
羅紈之如願結識了真正的謝九郎,但直到不得不回府的時間都一直沒有尋到機會和他單獨說幾句,陶公看不順眼,為難來著。
正當羅紈之發愁,隔日一張帖子又送到了的手上。
字跡還是謝九郎的,他主邀再敘。
今日沒有陶公在旁,謝九郎也了顧忌,把倒好的熱茶推到手邊問:“羅娘子先前說被無奈,是遇到了什麽難嗎?”
羅紈之沒料到謝九郎不但心善還如此心細,察微知道一直有話想說。
“羅娘子是有事想托,才借了香梅的事吧?不妨直說,若我幫的上忙,願聞其詳。”謝九郎托著下顎,背對著天,語氣無比溫。
有那麽一瞬羅紈之幾乎想要落淚。
原來真正的謝九郎是如此善解人意、好說話,不用白費那麽多功夫去哄。
手指圈住茶杯,兩眼含淚,低頭道:“說來慚愧,家父不日要去建康做,與貴府長者說好,要將我送給謝三郎做妾,實不相瞞,我配不上謝三郎,也不奢能做高門妾,還請九郎能幫幫我。”
謝九郎重新打量了羅紈之。
這位羅娘子的確生得,就是建康人如雲,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居然不願意做謝三郎的邊人,著實讓他吃驚。
“羅娘子不必妄自菲薄,我三兄并非高不可攀之人……”謝九郎也沒料到羅紈之來求他的是這樣的事,事關兄長t,他哪敢多。
羅紈之早知道此事不太容易讓人理解,出高貴的謝家郎是很難想通還有郎會不滿心歡喜地進謝家做妾,但事到如今,沒有別的選擇,揚起目,只好道:“……是我心意已決,不願意如此。”
謝九郎遲疑片刻,才問:“郎既然不願意,為何不跟羅家主說清楚?”
羅紈之咬住,默不出聲。
謝九郎看神萎靡,眼淚還掛在臉上,兩只手都攥著茶杯,張又無措。
謝九郎長出一口氣,著無比同道:“你在家中,必然過的很不容易吧。”
若不是在家中艱難,這樣難以啓口的事何須一個小郎親自出門,費盡心機求到他面前。
羅紈之沒忍住眼淚下臉頰。
謝九郎遞來幹淨的帕子,了心腸,聲安:“你放心吧,我盡量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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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郎雖口頭答應了,羅紈之其實還是心裏沒底。
因為離著去建康還有半年的時間,又怎知道謝九郎會不會把這件事給忘了。
就怪那會顧著,也沒有去打聽他究竟打算如何幫。
這廂羅紈之正在後悔,不想謝九郎當真是個言而有信的君子,才過去兩日又送上了一張帖子請到秋籟居吃茶,顯然是有事要跟講。
羅紈之欣然赴約。
堂倌已經輕車路,看見出現就把人往二樓的雅間帶。
門外依然站著九郎那兩個冷面護衛,推門而,謝九郎剛好就在前面站著,他聽見靜,側回頭看向,出微笑:“羅娘子的事何必舍近求遠,正好,我把三兄請來了,你的心意他已經知曉——”
謝三郎居然也在安城?
羅紈之愣了下,目從謝九郎讓出的地方過去。
猝不及防,一張再悉不過的臉映眼簾,幽暗的眸睨向,邊是似笑非笑的弧度。
羅紈之腦子轟的一下變空白,臉頰耳尖卻燒得滾燙。
天多雲,昏暗的天從窗紙,雅間裏點起蠟燭,兩邊的火照映著神姿高徹的郎君巋然不地坐在矮幾後。
羅紈之閉上眼又複睜開。
眼前的人沒有消失,反而笑得越發讓人心。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還與謝九郎一塊,難道他一個冒牌貨都膽大包天騙到正主前面來了?
可是,謝九郎管他“三兄”?
羅紈之幾乎在轉瞬間懷疑起謝九郎會不會也是另外一個騙子?
但是下一刻又果斷否定了這個猜測。
陶公和庾七郎不同,陶公斷不可能幫騙子僞造份。
而且,若“謝九郎”不是謝九郎,而是謝三郎,庾七郎會幫助他瞞份,也就能夠說得通了。
如此,便只有一個讓羅紈之遍生寒的結論。
他非但不是騙子,反而是避之不及的謝家三郎,謝昀?!
“……你們兄弟長得不像……”羅紈之忽然冒出這句話,仿佛這是怔然不的原因。
也的確,若能從謝九郎臉上找到悉之,就會早早起疑心,不至于落到眼下這個尷尬的境。
謝九郎笑道:“是,我家小輩當中就數我三兄長得最好看了。”
羅紈之下意識接話:“九郎你也長得好看,年輕……”
謝家郎皆是芝蘭玉樹,各有風華,實不必妄自菲薄,要怪就怪謝三郎太突兀拔尖……
“羅紈之。”
裏邊的人耐心用盡,直接破了羅紈之妄想住謝九郎胡扯逃避的意圖。
其實雅間就這麽大,十幾步就能走到頭,中無隔扇,視線開闊,就算再怎麽低頭裝瞎,也忽略不了那道一直停留在上的視線。
謝九郎在旁輕咳了聲,對羅紈之笑道:“羅娘子,你的請求我已經跟三兄說好了,我看你們好似也認識,其中有什麽誤會再說說?”
羅紈之能說什麽,腦子早已經了漿糊。
想不出該如何救自己一命。
等謝九郎走出去後,蒼懷就出現在門口,都是老人了,對上茫然的目便出幾分憐憫,然後一聲不吭、毫不留地當著的面把門扇合攏。
這時羅紈之不由想起。
難怪先前覺得謝九郎的侍衛眼,本就是“師出同門”,想象一下三個冷面護衛站在一塊,心繃的甚至生出想笑的念頭。
只可惜後再次傳來謝三郎的聲音,令沒有笑的機會。
“你打算一直站在門口?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門都關上了,不給出去的機會。
羅紈之只能慢吞吞回走近,隔著三掌寬的漆案窄幾,跪坐在謝三郎對面的團上,慢慢擡起頭,端詳著眼前許久不見的謝郎。
“郎君既然是謝三郎,那這天下事還有什麽是您不知道的?”
此此景,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謝昀微微揚起角,眸毫不避諱落在的臉上,“我連羅娘子允我的胡桃都不知道在何,如何算盡天下事?”
羅紈之垂下眼睫默了片刻,忽而扶案擡,恭敬行了一禮,客氣道:“不知郎君到來,未有準備,我這就回去做。”
謝昀輕嗤了聲,似笑此刻還在垂死掙紮。
“坐下。”
羅紈之坐回原位。
“同樣的招式對我,第二回就不管用了。”謝昀略歪了頭,目隔著氤氳的茶霧,對溫聲提醒。
上一回羅紈之就是用了這套說詞施展逃遁大法,一逃半個月,一逃無影無蹤。
羅紈之逃不得,幹脆破罐子破摔,微微揚眼,反激他道:“當真不管用?”
此刻的謝昀就好像當初的遲山,人人都說遲山高而險峻,不好攀登,但是羅紈之卻在他找上門的時候忽然發現好像也不是那麽高不可攀。
或許才是不該妄自菲薄的那人。
居然惹到謝三郎如此在意,不辭遠途來堵,也算是有能耐。
羅紈之努力想要保持自己的鎮靜,故而沒有再挪開視線。
謝昀看著的眼睛,圓而瑩潤,像是天真無邪的鹿,但他清楚這郎的壞心思全部藏在了下面,的心是壞的。
每一句話、每一次試探都帶著赤.的目的。
就好比這個時候,也沒有忘記撒出的迷魂湯。
此言出,即刻就把兩人拉回在戈的那些日子,羅紈之每對他丟一次鈎子,他每一次咬鈎,歷歷在目。
的手段高明嗎?
其實一點也不。
謝昀忽然手,隔著桌幾掐住羅紈之的臉頰,郎原本彎起的線驀然變得僵直。
那裝出來的游刃有餘瞬間消失在角。
“你知道為什麽管用嗎?”
謝昀的手套在致的織裏,沒有溫度,掌心托起的下,指尖略帶力度,陷的頰,迫使的臉只能朝向他。
有些不符合他此刻溫神的強勢。
羅紈之不由咽了下,在他的注視下心都錯跳了一拍,“……為什麽?”
“因為我想……”謝昀探,在耳畔留下一句話。
尾音輕得像是片霧做的羽,剛搔了一下的耳廓就化作一縷抓不住的水汽,隨著呼吸消散在兩人之間。
謝昀往後坐好,稍拉開兩人的距離。
羅紈之卻遲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只見慢慢睜大眼睛,小臉由白轉紅,紅得滴,兩只眼睛倏然瞪向他,像是要把不敢宣洩于口的話都變刀子從眼神裏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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