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信心滿滿、神抖擻，好像已經看見了好的宏圖，“我說不定日後也能擁有像嚴舟一樣的商業版圖，商隊可以走南闖北，互有無！”

他皇帝做的憋屈，所以更想有施展拳腳的地方。

那些郎們也憧憬道：“那我們也有安立命的地方了！”

皇帝笑瞇瞇地由著那些郎簇擁。

“何止，我還要給你們招夫婿。”

“那豈不是上門夫婿了？”郎咯咯笑。

“上門夫婿多好啊，上面夫婿就不會欺負你們了。”

郎們七八舌提起要求，皇帝佯裝苦惱一個個把世家的郎君們搬出來給們配對。

羅紈之發現皇帝還真有做的習慣，像城東的婆，對這些郎君們如數家珍。

“怎麽沒有謝三郎？”

“謝三郎？那廝不解風得很，無趣！”皇帝搖搖頭，順便遞給羅紈之一個眼神，像是要和尋求共識。

羅紈之抿了下。

謝三郎也不是不解風……

“還不是郎君怕三郎？”郎們揪他的短，挖苦他。

皇帝樂呵呵地捧著肚子，也不生氣。

羅紈之看見皇帝臉上堆滿了慈笑，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頭一回發現這個皇帝五其實長得不錯，只是那些胖的把他的容貌得變了形，就好像他這個人被一堆“荒唐”、“無能”、“廢材”等點評掩蓋，很有人還能看見他還有一顆溫暖的心。

他對這些年輕貌的郎并無.玩糟.蹋，像一棵大樹，在這權貴的爪牙中保護了們，為們遮風避雨。

雖然在如此混的時局下，他救得這些人比起龐大的災民、難民來說微不足道，但對這些郎而言，卻是實實在在的拯救。

“快來看，那不是小芙蕖嗎？”窗邊的一個郎忽然嚷了起來，“哼，以為帶著幕籬就能神不知鬼不覺？”

們住在千金樓最偏僻的小樓裏，靠著千金樓下人們進出的院門。

從窗戶就能看見一位明顯不是婢的郎腳步輕盈地穿過。

羅紈之與們一道，也在一個窗口往下看。

從形和腳步上的確能看出是小芙蕖無疑。

從外邊回來，似乎還沉浸在與心上人見面的快樂當中，就連樓上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都沒有察覺。

“雪媽媽要是知道，肯定會氣得吐。”

“陸二郎是建康有名的好郎君，就算把雪娘子氣吐，小芙蕖能與他在一塊也劃算啊！”

畢竟雪娘子又不是小芙蕖的親娘。

“還是勇敢，明知道那陸二郎日後肯定要娶個名門出的大娘子，還一頭紮了進去，苦海沉浮。”

“那又如何，在陸家為妾，也好過在這千金樓賣藝，再說，陸二郎溫藹可親，前途無量。”

“但是世家最是狗眼看人低，以小芙蕖的份進去了也是被踩在腳底下的，說不定還沒有在千金樓快活！”

“只要陸二郎喜，能夠護著，在陸家當個寵妾，將來生兒育，也能有一席之地，份在寵面前一文不值！”

郎們各執一詞，不知不覺吵了起來。

“羅娘子，你快說說！你覺得呢？”

羅紈之沒料到忽然被問到了自己頭上，不由愣了下，遲疑道：“……這還是要看小芙蕖自己的取舍吧……”

任何事必然不能十全十，有利就有弊。

就好像王十六娘那樣高貴出的貴，也有不由己的時候。

不過，你說不快活嗎？

遠比那些吃穿用度上茍延殘，還在生死面前苦苦掙紮的人們好得太多了。

而所面臨的“苦難”不過是聽從家族的安排，嫁給一個不喜歡但依然地位卓然能保食無憂，甚至將家後院全然托付給的郎君。

這對羅紈之而言，又怎麽能算是苦難呢？

凡事都是比較出來的。

所以不能說小芙蕖選擇錯了，或者說到陸家為妾會比在千金樓更好。

不到最後，誰也無法下定論。

可等到看見結果的那一天，t或許再說什麽也為時已晚。

羅紈之隨口的一句話讓郎們紛紛認同。

小芙蕖自己樂意，將來是苦是甜也和們沒有幹系。

們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羅紈之扶著窗欞，目送小芙蕖遠去的背影，角不知不覺還是揚了起來。

小芙蕖找到一個能夠依靠，也願意依靠的人，也算是一種幸福。

羅紈之相信。

無論結果如何，此刻是幸福的。

從千金樓出來，羅紈之帶著南星又去找廖叔，兩只小狼崽也長大不，因為喝著羊長大，看起來比較瘦小，和灰的狗也大差不差。南星喜歡得不行，一到就陪兩只狼崽玩了起來，羅紈之正好與廖叔談起正事。

“嚴舟親自押著糧草去益州了，我聽柯益山說，這次他還帶了不運資。”

這柯郎君就是廖叔看好的那位管事，與嚴舟的生意還有著千萬縷的關系，所以才能夠打探到這樣的消息。

“益州在北邊，他帶著資是與人做生意嗎？”

“不清楚。”廖叔冷著臉道：“但我曾聽聞，嚴舟和赫拔都關系匪淺。”

“赫拔都？”這個名字好似在哪裏聽過。

“赫拔都是北胡的新王，他快速吞并北邊諸小國，國土遼闊，堪比大晉，甚至可能比大晉還要大了……”廖叔聲音帶上了擔憂。

此人野心，絕對是一頭蟄伏的野，當他完全掌控北境的時候，大晉就危矣！

羅紈之暗皺眉，還從未了解過的地方已經發生了讓人意想不到的劇變。

大晉的故都長安落敵手，也不知不覺度過了二十多載。

一陣秋風吹過，地上的枯黃落葉打了個旋，飛上了碧藍的天空。

大晉的舊都長安。

一位頭戴皮革金玉抹額的青年在城牆上迎風而立，強風將不知多遠的黃葉吹到了他的面前。

他手攥著那片飛葉，極目眺，似是想要憑借眼之力，見南地那繁華的建康。

“就不知……”他忽然有而發，卻話說到一半。

“陛下？”後的侍從好奇問。

那人擡起一，踩在垛牆上，手搭著膝蓋，大笑道：“啊，不知我的舊友，謝家的三郎有沒有到來著北邊的風——”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陣強勁的狂風從他後呼嘯而過，將他的發、發帶吹向了前方，遙指著千裏之外的建康。

/

與廖叔分別後，羅紈之又返回羅家看月娘。

月娘提起了婚姻之事，想替同大娘子說個，幫也人選。

羅紈之有些不耐煩，但顧及月娘的，只能好言好語同說，自己不想這麽快嫁人。

更何況現在的份尷尬。

月娘卻道：“你不嫁人，難道要跟在謝三郎邊不明不白一輩子嗎？我都聽說了，謝家準備為三郎娶妻。羅唯珊也就比你大一點，都已經相看好人家了，就等著開春……”

若是謝三郎能收為妾，還心安一些，可這大半年過去了，還是個婢，月娘就不得不讓另找靠山。

羅紈之站起來打斷道：“難道羅唯珊要嫁人，我就非得也跟著嫁人，凡事和比，可我本就比不得是嫡的份。是，可以選得好郎婿，難道是我就不想風風嫁人嗎？”

月娘愣住了，臉瞬間蒼白。

羅紈之緩了口氣，突然也後悔自己的話，張地握住的手，“娘……我沒有別的意思。”

月娘輕輕.回自己的手。

“娘只是想你日後有個依靠，罷了，再不會催你了……”

輕咳了幾下，又捂住，揮手讓走。

羅紈之心中也有不快，匆匆離去。

羅唯珊從前常說，心不好的時候，唯有上街花錢才能快活。

從前羅紈之就是心不好，也沒有錢買快活，現在有了點錢，當然可以到秦淮列肆快活一下。

東市一帶比西市規整，賣的東西也更上檔次，是供應附近的貴裏，以及各大世家的鋪子。

但是這裏并不西市太平。

時常有紈绔帶著惡仆上街，打砸欺.辱，這樣的事層出不窮，也見怪不怪。

羅紈之不願意牽扯進這些事裏頭，但是這次卻不巧又遇上了人。

阿八和幾個孩子鼻青臉腫地在角落裏泣。

羅紈之和南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趕過去問。

阿八抹了抹眼淚，猶見了救星，拉著羅紈之的手就往一個巷子走。

“郎，先生！先生！他快要給打死了，你救救他吧！”

“你救救他吧！”幾個孩子哭哭啼啼。

羅紈之傾聽了會，聽見傳出來一些悶墩的擊打聲，還有些壇子罐子被敲碎的聲音。

“是上次、是上次那個範郎君，他這次帶了幫手……想活生生打死我們先生！”

原來又是那狗東西。

羅紈之雖然邊只有南星，但是想到範郎君懼怕謝三郎的模樣，就無所畏懼。

哪怕是拿著當令箭，但眼下救人要，顧不得那麽多。

羅紈之帶著南星沖進巷子，這裏其實并不窄，兩邊都是商鋪，中間是一條能通往河邊碼頭的通道。

因為寬敞，所以視線毫無遮擋。

看見一個布破爛的郎君抱著手臂蜷在地上，一名壯實的漢子正用腳猛踹他的腹部，他的就跟個砂袋推出幾尺，地癱在地上，一不。

“住手！”羅紈之開幕籬的一角，朝站住旁邊叉腰看戲的範郎君一喊。

範郎君轉頭看見的臉，猶如見了鬼，立刻把目往後找了起來。

雖然沒有看見謝三郎，但是剛剛還飛揚跋扈的郎君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畏懼的範郎君。

“你、你怎麽在這裏？”

羅紈之大步走上前，指著地上的嚴嶠道：“範郎君可知道這位喬君是在為我做事的，你這是要打我的人麽？”

範郎君立刻搖頭，如一撥浪鼓。

“誤會！誤會！”

“那還不快點放了他！”羅紈之示意南星快去扶人，南星“哦”了聲，才走上去幾步，另外就有一道嗤笑聲在後面道：“這麽滴滴的郎怎的這麽兇，看把我們的範郎嚇得都快尿子了！”

範郎君抖了抖，求道：“好兄弟，快別說了……”

那位郎君攬住範郎君的肩膀，吊兒郎當朝羅紈之一擡下，道：“你這個郎誰家的？又是仗了誰的勢？說來聽聽？啊——我先告訴你，我姐姐可是常康王側妃。”

將來常康王登上王位，他就是國舅爺！

常康王？

羅紈之驚了下神，不想那準備效仿陸國舅的郎君幾個健步就走到的面前，右手掀開的幕籬垂紗，往裏面探頭，癡迷地微瞇著眼，“人你誰家的？仗了誰的勢啊？”

羅紈之飛快解開系帶，把幕籬扔給了他，自己連退了幾步，那紈绔把的幕籬朝後一丟，步伐隨上前，口裏還跟車轱轆一樣倒騰那兩句話。

“人你誰家的？仗了誰的勢？”

噠噠噠的馬蹄聲忽然自巷尾響起，還未待人看清，一匹高大的黑馬揚起前蹄，狠狠踏在紈绔面前。

他當即一個腳，險些跪了下去，可寒芒一揮，一柄劍出現在他的脖頸下。

他的半彎不彎，哆哆嗦嗦。

“我的，仗著我的勢，夠了嗎？”

紈绔擡起驚恐的雙眼，對上謝三郎幽寒的眸眼，他舉起兩只手，涕泗橫流。

“夠夠夠！三郎饒命啊！”

謝昀把劍一收，那紈绔倒在地，還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但不想謝昀單手控著韁，黑馬側踱步，鐵蹄一揚一踏，正好踩在他的右手上。

很清晰地一聲“咔嚓”讓人骨悚然，頓了一息才響起紈绔殺豬般的慘。

羅紈之還沒從這些變故之中回過神，謝昀已經下了馬，撿起了掉落的幕籬，拍了拍灰塵，重新戴在了的頭上。

輕紗落下，隔絕的四周好奇的窺探，也讓羅紈之看不清謝三郎此刻低頭看的眼神。

的腦海裏還充斥著他剛剛的那句話。

——“我的，仗著我的勢。”

既專橫又霸道，但一字一句皆在護。

他難道并沒有因為的不配合，惱怒、生氣，不打算再理會了嗎？

羅紈之不後退半步，心裏百味雜陳，雖然萬分，但話到口邊就變得十分生：“三郎……多謝你。”

謝昀看著被拉開的這半步距離沉默須臾，低聲對道：“t卿卿，你難道沒有心的嗎？”

羅紈之莫名得了這麽一句，謝三郎已經翻上馬，與外面的部曲彙合，縱馬出去，只留下了兩人收拾這殘局。

嚴嶠的傷勢很重，羅紈之和南星把他送到醫館，墊付了藥錢，讓坐堂醫好好為他療傷。

那幾個傷的孩子也在外面痛得哇哇哭，但好在他們只是皮外傷，沒有像嚴嶠這樣傷外傷加在一起。

羅紈之擔心他的安危，請求謝三郎留下來的侍衛幫忙看守他一夜，侍衛自是答應。

嚴嶠還在昏迷，不知道羅紈之為他安排的這一切，但是羅紈之也沒有想過挾恩圖報，所以帶上南星回扶院。

謝三郎今日要出城，是以不會回來。

羅紈之獨自在屋中思來想去，謝三郎那句突兀的譴責令心裏惴惴不安，就好像錯了什麽至關重要的事。

伏在窗臺上悶悶不樂。

夕晚照，被遠的琉璃瓦折了一縷亮，刺亮了羅紈之的眼睛，偏頭躲開，見到那正好打在櫃的銅鎖上。

看了片刻，忽然從人榻上赤足踩下，跑至櫥邊，從角落裏找出早晨剛扔進去的聖旨。

黃娟被攥得發皺，又被手心冒出的冷汗浸。

蹲在地上，深呼吸了幾次，才慢慢展開了卷軸。

在細白娟之上，皇帝的字跡之中，原本空出的位置被人用端正的墨字填上兩個字——謝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