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三

聽說神尊居然收留了一個凡人, 遲山上下都沸騰起來，小小怪紛紛上門打聽消息，都快把南星的府踩塌了。

南星不嫌熱鬧多，把這怪事都說給前來的小妖們聽。

那些小妖就到山頂來看凡人。

阿紈起初還嚇了一跳, 不過看順眼了南星, 對于其他奇形怪狀的小妖怪也沒有那麽害怕。

何況小妖怪們對也很友善, 沒有空手來，還帶了野果、鮮花表示歡迎, 說像他們這樣的小妖怪都是無害的, 也不敢傷害神尊要護的人。除了那些狼啊、虎啊的妖怪, 總想到山下吃人, 要小心提防。

不出兩天, 阿紈就跟那些善良的小妖了朋友。

神尊的地盤逐漸熱鬧起來, 昀這個名字也被他們所悉。

神尊偶然回來的巧, 還會被這些小妖撞上，他們從前懼怕他的力量，不敢像南星那樣冒頭接近, 現在就連個凡人都能在這上面溜達了，他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還會同他打招呼。

雖然神尊神依然冷淡, 不過也沒有出什麽不喜的臉，這讓小妖們得寸進尺, 來得更勤了。

這些變化對昀而言很陌生，但是, 也不至于討厭。

大概是漸漸被阿紈這個凡人已經磨得沒了脾氣。

很聰明, 也有分寸，一點點試探他能夠容忍的底線。

昀起初留下是因為上那不尋常的地方, 現在還留著，就是覺得留下也沒有什麽壞……

山上雖簡陋，但阿紈是個隨遇而安的人。

白天即便昀不在，也不太害怕，獨一人也敢翻山越嶺，只是到了晚上，山間風吹葉總覺會藏匿著些未知的可怕事。

昀坐在石臺上閉目修行，面前是凡人燒的火堆，跳躍的火照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溫暖的彩。

神仙不需要睡覺，所以他能察覺到那凡人也沒能睡，山腰上的狼妖與虎妖正在搶靈脈，打得難舍難分，那些野的聲讓很是張，于是接連騰挪位置，從遠些的地方慢慢向他挪近。

他懶得出聲，最後一次壯起膽子，幹脆挨著他的石臺坐下，抱住雙膝把自己的臉埋了下去，呼吸逐漸變得均勻。

昀睜開眼睛，先是看見面前變得微弱的火，峭壁上原本就比下面冷，好幾個晚上他都看見這凡人凍得哆嗦，所以清晨總要陪他曬許久的太，按的說法是驅寒氣。

地上的藤蔓緩緩挪，從翠綠變得幹枯，而後接二連三地投火中，將虛弱的小火苗喂大。

恰在此時，已經睡的腦袋從手臂間開，不分方向就倒向他的，昀餘掃到，及時用藤蔓將推開，隨後就朝另一個方向倒去。

另一邊有碎石雜草，不過沒有一點要醒來的樣子，就這麽毫無防備倒下，地上的藤蔓迅速拱起，支撐住倒下的。

在那些枝蔓上輕蹭了下，發出了舒服的嘟囔聲。

昀的眼睫了一下，瞟了眼阿紈的睡，因為烤著火的關系，的臉不再是青白病，而是白裏紅，就好像四月芳菲怒放的桃花，豔麗。

藤蔓慢慢蠕，錯穿，編制出適合躺臥的形狀。

一覺睡到天亮，阿紈都沒有被冷醒，等睜眼的時候，太懸在天上，石臺上的昀已經站到了峭壁邊上。

阿紈發現了自己下的藤椅，十分驚奇。

從南星那兒聽說過神尊可以控藤蔓，甚至可以通過藤蔓知外界的靜、聽到外界的聲音，幾乎相當于他的分，沒想到他會用藤蔓給編個椅子。

阿紈繞著藤椅轉了幾圈，扭頭向那邊神尊的背影，不出微笑。

沒有打擾神尊修煉，自己跑去不遠的小溪邊洗漱，順便往遠走幾裏路去摘那幾個快要的果子。

不到半個時辰，阿紈就捧著果子興高采烈回來，因為只過了一晚上，樹上的果實居然就了過半！

“山上也有果子了……”阿紈用大樹葉包著滿懷的野果，正朝昀跑去，突然腔裏一震，仿佛是一面大鼓被狠狠敲了下。

腳步一頓，手裏的果子爭先恐後地掉到地上，滾落一地。

阿紈兩只手死死捂住腔，覺裏被什麽填滿了，并且在的五髒六腑之間肆意竄，心肝肺一陣陣生疼，冷汗滾滾而落，跪倒在地上，蜷起來了。

好疼。

的究竟怎麽了。

一只手覆上的頭頂，那些竄的氣轉瞬就安分地湧到的咽，令阿紈生出想吐的錯覺，但是沒能吐出什麽東西，反而不斷打嗝，吐出空氣。

“你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往後只會比現在更加辛苦。”

阿紈眼驚恐，“我不是治……嗝……治好了嗎？嗝……”

“沒有。”昀著如實道。

他不會撒謊，更沒有必要騙。

在上的并非毒也不是病，而是一個陣法，神仙不用陣法，唯有那些窺到一些天機的凡人會潛心研究，這幾十年來倒真的被他們也搗鼓出一些名堂來。

他還從未見過。

阿紈愣了下，心知這是那賀都觀主弄出來的事，他會幫助自己無非也是想要得到神，自然不會顧及的。

阿紈不是笨人，明白凡事都需要代價，現在只能自食惡果。

昀從阿紈臉上沒有看出的懼怕，就問：“你不害怕？”

阿紈抿了抿，思忖了片刻，回道：“害怕，但是凡人終歸會有一死，我不求天長地久，只想要所願能。”

“所願能比天長地久還要難得，人心貪念永無止境。”他語氣裏帶著些諷刺，但這個諷刺并不是針對阿紈，他早把目挪開了。

阿紈從南星那兒聽過，神尊從前與凡人也有過往來，還有些矛盾積怨。

“可你也不能一子打翻所有人，還有很多凡人都是好的，只是你見得罷了。”阿紈為自己以及許多普通人申冤，們沒有比天大的野心，只有小小的心願。

“我確實見得人不多。”

他作為神，本就沒有必要與凡人牽扯過深，他們的生死影響不了天地運轉，也影響不了他。

阿紈靈機一，突然就生出了個想法，道：“神尊，你一直待在山上都沒有見識過下界的熱鬧，不如和我一起去參加古齋節吧？”

“古齋節？”

轟——

一簇熊熊燃燒的火從賣藝人的口中噴出，換來周圍百姓一陣陣鼓掌好。

臨仙鎮因為遲山的緣故，繁榮至今，每到節慶時節，人滿為患。

阿紈帶著化形僞裝年的昀走到人群當中，當地的熱鬧氛圍。

“紈丫頭啊，不是聽你娘親說你出去辦事了嗎？這就回來了，還有這個年是……”

“是遠方的親戚，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熱鬧，我帶他來見識一下。”

“那還真可憐，長得還這麽俊，喏，拿著，是嬸嬸自己蒸的糕餅，甜的呢！”吉嬸眉開眼笑。

昀還沒反應，手裏就多了一塊熱乎乎的糕，阿紈拉住他的手往外走，邊回頭笑道：“謝謝吉嬸！”

昀的注意力立刻從糕上挪開，注視著阿紈牽住他的那只手。

阿紈在臨仙鎮人緣很好，許多人聽說這年與有關都會送些吃食、小玩意給他。

阿紈一路都在介紹：那位是康叔，曾經把一棵挖到的上好山參送給他兒媳婦救命用，從此之後康叔對倍加關照。這位常郎的兒被娘點撥了琴藝，嫁到一戶好人家。那盧嬸一家子初來乍到找不到活，還是推薦到了藥鋪做工……

“所以，你說的好人其實都是你先有恩于他們，才對你好。”昀善于總結，他所見阿紈說的人與人之間的好也不過是先有了前提。

無論是緣至親，還是恩惠利益，都并非簡單而純粹的事。

阿紈眨了幾下眼睛，“話是這麽說，但是人存于世本就應當互相幫助，凡人渺小，唯有團結起來才能村落、城鎮乃至一個國家。”

“在世上，有親人朋友能共你的歡樂，共擔你的痛苦，才不至于活的寂寥無趣，不是嗎？”

高掛串到燈籠，線溫，把阿紈的笑容照得更加明了。

昀凝視。

這明知自己的有很大的問題，為何還能這樣樂觀快樂。

好像照的說法，有親人朋友能共歡樂，共擔痛苦，就是明日死去，也無怨無悔。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說一句，這生堅韌，又生機，是野地裏一開就能一片的野花，是浪濤裏逆流而上的游魚。

他原以為世人皆醜陋，不如山上的一棵樹、一朵花來得悅目，但是……

“你怎麽了？”阿紈忽然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為他出神的模樣擔憂。

昀卻把頭偏向一側，“無事。”

“祈求上天！祈求神尊！給我們降雨吧！——”

不遠燈火通明，神臺上站滿了穿著黃道袍的道士，下面信徒跟著叩首高呼。

阿紈對邊的昀嘆道：“再不下雨，地裏的莊稼就要長不出來了，你知道為何只有遲山上有雨，臨仙鎮上卻沒有雨嗎？”

昀聽出的言外之意，淡聲道：“你帶我來這裏是想讓我看這個？希我能夠幫他們？”

阿紈遲疑了會，還是誠實道：“他們都說現在只有神尊可以救的了臨仙鎮。”

確有私心。

昀道：“能救臨仙鎮的只有他們自己。”

阿紈不解，昀示意隨自己走出人群，避寂靜的巷道中，就在阿紈眨眼間，眼前景象大變，兩人已經不在臨縣鎮。

夜風吹起他們的袖角，兩人站在一山坡上，月凄白，視野遼闊，一無際的大地上坑坑窪窪，滿目瘡痍。

“這是……”

阿紈移目，看見了在月下緩緩流淌的河，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婺河！但兩岸……的森林呢？”

蜿蜒的婺河兩邊原本生有茂的深林，年時與母親去看病重的外祖時曾經經過這裏，還因為在林間看見了一群梅花鹿而記憶深刻。

森林不見，只有殘留了一地的樹墩。

這些林木一定是被人砍伐了，可是那麽大一片林子，他們砍了這麽多樹上要去做什麽？

昀沒有出聲，帶著再次閃移了位置。

這次矗立在兩人眼前的是一座高聳的祭臺，即便在夜晚，工匠們還在火下忙碌，敲打的聲音不斷回響。

阿紈看見這龐大的建築，便明白了那些樹木都去了哪裏。

“他們修建這一座高臺做什麽？”

“不是一座，是八座，在不同的方位還有另外七座。”

昀又帶到河的源頭，臨仙鎮的河水便是從這裏而來，但是阿紈卻看見了一條長長的渠把水源一分為二，其中一部分引去了煉丹觀。

阿紈張目結舌。

難怪昀會說，能救臨仙鎮的只有他們自己。

“天地就如鏡子，能夠照出人的優劣好壞，風調雨順從來不是什麽神仙賜福。”

阿紈口郁氣沉積，息艱難，“那我要去告訴他們，要他們把河水還給臨仙鎮，要他們把森林恢複原狀……這麽大的事……”員不知道嗎？

阿紈話音一頓，言又止。

這高臺如此明顯，若被有心人看見了哪能不上報到府衙，可一直以來卻沒有消息傳來，只能說明這件事是府衙允許的！

阿紈剛升出的一點希又被自己的猜想給打消了。

遠的天空炸開了一朵朵煙花，那是臨仙鎮的方向，古齋節已經到了尾聲。

他們靜靜欣賞煙花在夜空上絢麗、消失，直到徹底平靜。

昀問：“我送你回臨仙鎮。”

阿紈再傷心難過也沒忘記自己的正事，“不要，我要跟你回遲山。”

昀著不到片刻又挪開視線，“隨你。”

日複一日，太升起又落下，遲山上四季更疊。

阿紈陪在昀的邊，昀也習慣了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