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琴婉眼睛直直地著死不瞑目的楚硯儒，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真死了。

可是他死了，仍不想原諒他。

直至死，都不想原諒。

所有出軌劈拋妻棄子的渣男都不值得原諒！

蘇婳手握住的手，說：“媽，您節哀。”

華琴婉扯角，想笑，卻笑不出來，哭，更哭不出來。

最恨的人死了，按說該暢快，可是心里沒有暢快的覺。

低聲說：“我不難過，真的，我一點都不難過。”

蘇婳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力攬住的手臂。

母親的在抖。

蘇婳知道還恨著楚硯儒。

是該恨的。

最好的年華給了楚硯儒，最真摯的給了他，給他生了兒子，兒子患白病，豁出一切去救兒子，可他呢，他卻和同父異母的妹妹卿卿我我，你儂我儂，花前月下。

人死了，恨卻不會消失。

恨得太狠，也許是因為曾經過吧。

顧傲霆走到病床前，手把楚硯儒的眼皮合上。

他聲音沉重說：“老楚啊，你就安心地走吧。墨沉、阿曄和楚韻他們，就給我了，我會幫你照顧好。”

他抬手眼角，眼圈不知何時已潤。

顧北弦走到楚墨沉邊，拍拍他的肩膀道：“墨沉，節哀，我帶人去安排后事了。”

楚墨沉點點頭，說：“謝謝你，北弦。”

顧北弦微微頷首，抬步走出去。

顧南音握著楚墨沉的手道：“老公，公公這個活到九十多，也算是壽終正寢，別太傷心。”

理是這麼個理，可是楚墨沉仍覺得難過。

他是外公華天壽帶大的，心腸隨了他的仁厚，也曾恨過父親的渣和不負責任，可是畢竟是父親，后來也已經悔改。

死者為大。

人死了，他想到的都是他的好。

追悼會和喪禮，都是顧北弦著手安排的。

把楚硯儒葬下之后，顧傲霆病倒了，渾無力，低燒不退，吃藥打針也沒用，一天到晚臥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總也睡不醒。

可把他嚇壞了，生怕自己也隨楚硯儒而去。

因為他一直很好，力充沛，極有這種狀況。

嚇得他都開始寫囑了。

子孫子孫重孫重孫外孫外孫太多，寫囑是個大工程，必須得趁清醒好好寫。

囑寫到一半，他放下筆，一個電話撥給林檸和秦陸。

林檸和秦陸聞訊迅速趕過來。

顧傲霆把律師們支出去，著秦陸，說：“阿陸，你過來。”

秦陸抬步上前，微微探。

顧傲霆道：“再低點。”

秦陸在床邊坐下，向前傾，垂首。

顧傲霆長手臂，他的臉，睜大一雙濁白的丹眼細細打量他。

放在往常顧傲霆這樣自己的臉，秦陸早起閃開了。

可是楚硯儒一死，秦陸怕他也步楚硯儒的后塵，便忍著。

顧傲霆聲音干啞說：“這幫孩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們都有孩子了，只有你沒有，我死也沒法閉眼啊。”

秦陸騰地站起來，對林檸說：“你先出去，老爺子病昏了，開始說胡話了。”

林檸不以為意，“沒事，我臉皮厚，傷不著我。”

顧傲霆嘆了口氣，憋了幾分鐘，吭哧出聲：“小檸，要不你也去，做個，試管吧。”

秦陸想也不想道：“用不著。逸風生了倆兒子，你們老顧家已經有傳宗接代和繼承者了，沒必要逮著林檸折騰。人的價值不只在生育，林檸給公司解決了很多棘手問題，遠勝于生孩子。要不是看您這把年紀，今天這個門我不會踏進來。我不是逸風，沒他那麼好的脾氣，林檸也不是纖云。您那些三十六計，對我們不管用。別倚老賣老，拿列祖列宗當令箭，強人所難。”

顧傲霆閉上眼睛。

暗道，這小兩口遠不如逸風和纖云聽話。

萬一他這次真撐不過去了，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秦陸的孩子了。

他強迫癥很嚴重，該生的都生了，唯獨秦陸沒生，憋得他難。

見他閉著眼睛不說話，秦陸道：“您老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帶林檸走了。”

顧傲霆緩緩外睜開眼睛說：“我這幾天開始寫囑了，舟舟帆帆天予驚語都有份，小秦霄也有份。你倆沒生孩子，以后什麼況未卜。你起碼給我個表示，我也好有理由給你們多分一份。”

秦陸著竄上來的的火星，轉把林檸撈進懷里，道：“不需要。我爸是長子，都沒和我二叔爭繼承權，我更懶得爭。多點份，點份，無所謂。”

顧傲霆捂著劇烈咳嗽起來。

秦陸豎起耳朵，聽他咳嗽的聲音。

中氣還算足，不像將死之人。

還有力閑心，想必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等他咳嗽完，秦陸道：“走了。”

他撈著林檸就往門口走。

顧傲霆長手臂，“你，你，你們回來……”

秦陸聽到了，但沒回頭。

二人出了門。

行至假山，林檸道：“要不我去做個試管吧，現在做試管蠻多的。”

秦陸清晰的下頷線微繃，“做什麼做？你正常，我也正常，能生就生，不能生拉倒！老爺子有繁癌，恨不得所有人都使勁生，生一個不行得生倆，生完男孩又讓生孩。他要求高著呢，恨不得兒媳孫媳全是超人。他自己都是俗人一個，對別人要求倒是高。別被他道德綁架，也別被他pua。你是我老婆，嫁的是我，憑什麼聽他安排？”

林檸忽地停下腳步，雙手摟住他的腰，頭埋進他口。

秦陸也佇足，低眸看，沉聲問：“怎麼不走了？”

林檸吸了吸鼻子說：“阿陸，我好你。”

秦陸揚，“早就知道。”

“我去做試管吧，纖云能做，我也能。”

秦陸手搭到的背上道：“不必。”

“我也想要個孩子。”

“我不想要。”

林檸咬了咬，“老爺子九十多了，那麼大年紀，萬一撐不住，會有憾。咱們年輕能等，他不能。試管嬰兒也沒你想象得那麼可怕。”

秦陸默一下道：“生孩子是自然而然的事。我非常討厭為了滿足誰，不讓誰留憾，去做一些違背常理的事。試管嬰兒取卵，那麼長的針刺進卵巢，能好？”

林檸撒，“我打麻藥，打麻藥覺不到疼。去做吧，這周末就去，好不好？”

秦陸撈起，往自己肩上一搭，語氣堅決，“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