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雨。
次日。
侯府老宅。
雨水從屋檐上落下,在屋檐下的泥地里滴出一個個小水坑。
這個老宅是一個兩進的院子,沒有花園后院,只左右各兩間廂房。
只是破敗不堪。
連侯府從前最破的偏院都比不上。
老夫人住在前頭那一間,此時正在床上嗚呼哀哉的嚎著。
旁邊孫氏坐在一張滿是灰塵蜘蛛網的長條凳上,哭得傷心絕。
昨兒薛家眾人來,要求分家,鬧得不可開。
當初老侯爺在的時候,侯府興盛,家產也多,按照那個時候的規格,現在的侯府定然跟不上,便只能用的東西來填。
若是平時,那些東西,藏著也就藏著,但昨兒都明晃晃的裝在馬車里,哪里藏得住。
把所有的東西填進去,都還遠遠不夠。
那些人把他們從侯府帶出來的所有東西,都直接運走了。
邊跟著的嬤嬤,還有孫氏邊跟著的人,還有薛非暮邊的小廝,見們一無所有也全部都走了。
老夫人無比悔恨,把賣契讓他們贖了回去,早知道無論如何攥在手里才是。
昨兒從侯府出來,知道侯府斷斷養不住這麼多下人,便讓們自己給銀子,贖了賣契,如此還能得一筆錢。
李嬤嬤的原本不想給,但是李嬤嬤哭淚人,說家里添了孩子要回去帶,實在沒辦法。
只能讓贖了自己,不過多要了點銀子,也不算虧。
便只算幫工留了三個下人,萬萬沒想到,那些人一看他們失勢,一聲不吭,隨著那些人便走了。
“好歹讓我們安頓下來也不曾,實在是好狠的心。”
孫氏什麼都不說,只一個勁的抹眼淚哭著。
直哭得老夫人腦袋打轉:“行了行了,別嚎了,去看看暮兒怎麼樣。”
孫氏哭哭啼啼:“暮兒還在昏迷中。”
昨兒,薛家那些人上來搶東西,薛非暮實在忍不住,要跟他們上前理論,但他本就傷著,還被人抬著才能進門,這會強行下床,推搡間到傷口,痛得在地上打滾。
所幸當即了大夫來,用了藥才稍微好些,大夫說了好生養著,不要到傷口,等傷口愈合之后,看起來就跟常人無異了。
一句看起來與常人無異,讓孫氏又好好大哭了一場。
“白氏呢?”
“白氏出去買菜去了。”
侯府的主子,除了他們三人,還有白薇這個姨娘。
白薇是孤,無可去。又是薛非暮的小妾,這會子只能跟著。
孫氏抹了一把淚:“……不會也走了吧,畢竟的賣契也不在我們手上,若想走,隨時可以走。”
老夫人眉頭擰著,隨后道:“要走,你能攔得住?
“不過,我看應該是不會走的,容貌被毀了,能走到哪里去,聽聞從前是孤,無父無母的,也無可去,只能在這里。
“那會不會……去找江清月,畢竟從前是江清月的丫鬟,也是江家出來的人。”
孫氏很關系這個事。
因為如果白薇在,還有人幫忙做事。
如果白薇不在,所有事就要在頭上。都要去做。
心里是一萬個不愿讓白薇離開。
老夫人冷哼一聲:“做了爬床丫頭,江清月不會收。”
不過,說到江清月,老夫人心里卻是噌的一下活絡起來。
現在侯府一貧如洗,家徒四壁,倒是可以從江清月上撈一些錢,畢竟手上可是握著江清月的把柄。
“等白氏回來,你讓過來一趟,我有些話要與說,有件事要讓去做。”
孫氏不明,只能應了一聲“是”。
“咕咕咕……”老夫人的肚子了起來。
他們是昨兒下午從侯府出來的,早上辰時圣旨下來,要他們搬家,哪里顧得上用午膳。
出來之后,剛剛進老宅,薛家族人就來了,分家看冊子折騰了半日,后來他們搶東西,一團,到半夜才消停,隨意鋪了床睡了。這會隔了一日,可不就了。
孫氏的肚子也咕咕了一聲,捂著肚子,有些難堪的往老夫人看了一眼。
老夫人怒道:“看我做什麼,了就去做飯呀。”
孫氏又哭出聲來:“我我……我不會。”
老夫人氣不打一來:“放水放米熬就是了,這些年,盡福了一點用都沒有。什麼事都做不好。”
孫氏委屈得眼淚直掉,嫁侯府的時候,哪里會想到過,有今日這般的景。
就是當初薛非暮傳出已故的消息,也只是神上難一點,但生活上跟從前沒有太大的差別,來手,飯來張口。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這個時候才意識到,當初的江清月有多能干,但是現在,唉……
“自己做也做不了,沒有米也沒有柴。”
這話是今兒一早聽到白薇說的。
這些東西都是小件,都在侯府,沒有拿出來,若早知道,該一并拖過來才是。
現在侯府已經被了封條,若有人敢進去,那是殺頭的大罪。
想到這里,孫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沒用的東西。”
老夫人長吸一氣,開自己的裳,從裳的襯中,拿出了一張百兩的銀票。
“去換一些碎銀子,先買一些吃的東西,回來填飽肚子再說。”
孫氏震驚的看著老夫人,老夫人厲聲喝道:“看什麼看,還不趕去,買十個包子回來。”
“剩下的錢,給我一文不的拿回來,買了什麼通通記賬,一文錢都不許多花。”
孫氏看著銀票,卻不敢去接。
上次出門買這些東西,怕是已經十多年前了,現在讓去,實在心中發怵。
“這點東西,你都買不來嗎?”
孫氏被喝得一跳,不敢說不會,訕訕地接過了銀票,出了門。
花了半個時辰,才把東西買回來。
老夫人已經得有些頭眼發花:“怎麼去了那麼久?”
孫氏:“我不知道哪里有賣,雇了個車逛了好幾圈才看見。”
“什麼,你還雇了個車,現在都這個樣子了,你還雇了個車,你長得兩條是干什麼用的?不知道自己走過去嗎?”
孫氏又哭了,老夫人煩躁道:“行了行了,別在這嚎,我看著實在厭煩。”
“拿過來。”
孫氏把東西遞過去,老夫人看過:“怎麼是饅頭,我要的是包子。”
“啊……我以為這是包子。”
“哎,算了算了,饅頭就饅頭吧,就算省錢了。剩下的錢呢?”
孫氏趕把錢都拿出來。
知道老夫人的子,換了銀子后,剛剛一路上,都把荷包捂得嚴嚴實實。
“在這里,一點不。”孫氏遞過去前,特地又看了一眼,確認無誤才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接過來,數了一遍,不對,又數了一遍。
“怎麼了那麼多。你還買了什麼?”
老夫人出言質問,一副虎視眈眈的表,仿佛如果孫氏說錯話,能把咬死。
孫氏嚇了一跳:“我沒買,就買了這個,還有雇車。”
“雇車花了多錢?”
孫氏戰戰兢兢,巍巍的回答:“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老夫人大吼,抓住手中的東西就要往孫氏丟過去,但是一看是饅頭,又放了下來。
“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都這個時候了居然出十兩銀子去雇車買饅頭,你真是腦子進了水,當初我兒子就不該娶你。不娶你就和孫家沒有關系,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
“你就是個掃把星啊,今天的事都是因為你,暮兒落到今日這般境地都是因為你,你這爛腸爛肝的爛貨,怎麼死的不是你……”
老夫人氣狠了,大罵孫氏。
孫氏被罵,一句話不敢反駁,一張臉慘白一片,淚如雨下。
“當初你就是用這幅模樣勾引的我兒子是不是,其它多好人家的小姐他不要,偏偏選了你,造孽啊……”
老夫人氣到說不出話來。
沒有想到薛家人來鬧,只藏了一張百兩銀票。
現在,出門雇個車,就花了十兩,心中滴。
孫氏低著頭,只知道哭。
老夫人罵到沒勁了,才住了口。
本來就得不行了,又罵了那麼久,這會一歇下來,覺整個人都被空了一般。
哆嗦著手,拿了紙包里的饅頭吃。
實在狠了,狼吞虎咽,一口氣吃了五個。
到打嗝才停下。
看到孫氏看著,冷哼一聲,丟了一個過去。
孫氏趕接住,也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老夫人整理銀子,準備把剩下的銀子收起來,這可是的保命錢。
但是一整理算一算還是不對。
“怎麼還了那麼多?”
雇車十兩,買十個饅頭最多十文錢。但是現在錢袋里只有八十兩。
剛剛氣昏了,只顧著問雇車,沒注意到,加上雇車的錢還是不對。
“我沒買別的,一樣都沒買,就雇車和買饅頭花了錢。”孫氏趕解釋。
老夫人冷著臉:“你買饅頭花了多錢?”
“十兩,一兩一個,一起十個,我發誓就買了這個……”
“你瘋了……”孫氏還沒有說完,就被老夫人打斷了。
老夫人大:“什麼樣的饅頭要一兩銀子一個。”
“攤……攤主說的就是一兩銀子一個。”
“哪個攤,去要回來,他親口說的?”
“他……我問多錢一個,他豎起一指頭。”
老夫人一張臉鐵青:“一指頭指的是一文錢,不是一兩銀子。”
孫氏嚇得臉白了又白,支支吾吾的說道:
“之前,我在府中有一回吃了銀蟹包子,隨意問了一,們說要二兩銀子。所以當攤主指了一個手指頭出來,我就以為是一兩銀子。”
孫氏不敢說,當時還覺得便宜的。給了十兩銀子就趕走了,生怕被攤主住。
“廢廢混賬東西,實在廢,爛貨……”老夫人氣得大。
“攤主說的是一文錢一個。這麼簡單的事,你居然會弄錯,這些年在侯府,你究竟會什麼?”
孫氏跌跌撞撞,一,倒在地上,哭道:
“那……那怎麼辦。”
老夫人不想再跟多說一個字,“行了行了,你滾吧,一會把屋子收拾了,把裳洗了。買東西不會買,這些事該會做吧。”
老夫人幾乎是咬牙說出口。
孫氏不會,但是不敢說不會,只能應下來再說。
“去,把剩下四個饅頭給暮兒送過去。”
“是是,這就去。”
孫氏起了,拿著饅頭,跌跌撞撞的往旁邊的屋子去。
老夫人氣得直咬牙,若不是孫氏還有點用,現在他們再經不起事,都不想再看到孫氏。
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老夫人吃了饅頭,只覺得噎得慌,“來人。”
屋子里很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才反應過來,一個下人都沒有了。
沒辦法,只能自己下了床,去找水喝。
只是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這個老宅沒有井,要吃水只能到巷子前頭的水井去打。
這個樣子,也不愿讓人看到,便找了個碗,從地上的水洼里舀了水喝。
喝完又怕人看到,趕放好碗,回了屋里躺著。
剛剛一躺下,聽到外頭有說話的聲音。
隨后孫氏來了。
“誰來了?”
“是大夫,給暮兒換藥。”
“那換就是。”
孫氏支支吾吾的開口:“大夫說先把藥錢給了,說昨晚診治的銀錢還沒有給。”
老夫人冷著臉:“先欠著,等治好了以后再讓他來領。”
孫氏結結:“大夫說必須現在給,不給的話就不讓換藥。”
老夫人氣得咬牙切齒:“要多?”
“二……二十兩銀子。”
“什麼,二十兩銀子,他怎麼不去搶?”
老夫人氣急敗壞,抓起手邊喝水的碗就要摔過去,但想到剛剛找了半天只有這一個好碗,又把手收了回來。
現在不比在侯府了。
在侯府時,摔了立馬有人補上新的,這不僅沒有新的,舊的壞的也沒有幾個。
老夫人琢磨了許久,才翻出錢袋,拿出兩個銀錠子,“拿去。”
孫氏離開,老夫人眉頭皺。
就這麼點,這麼個花法絕對遭不住:
不行,一定要從江清月那里拿到些錢,要不然真沒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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