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功夫，嵐星已經雪頂含翠沏好，用檀木雕花的漆盤托著，將兩個青花白瓷蓋盅，輕輕放在了榻的方幾上。

朱妙意眸中滿是期待，“余姐姐，快嘗嘗！”

余晚竹也不推辭，端起蓋盅輕撇茶末，又輕輕吹了一口，才飲了一口。

頃刻，點了點頭，神間俱是滿意，“不愧是雪頂含翠，口清香，味如甘霖，沁人心脾，果真是好茶！”

朱妙意也十分滿意，笑著端起蓋盅喝了一口，“余姐姐喜歡就好。”

兩人間自說著話，嵐星卻在心里暗暗詫異。

上次也是見過余晚竹的，通的打扮不過平平，就連今日來朱府，穿的也不算多華麗。

可的舉止言行都落落大方，毫沒有小家子氣，對待自家小姐也是真誠妥帖，沒有那些言語間明里暗里的算計，也不見諂和瑟。

先前還怕自家小姐所遇非人，擔心別人知道朱家門第，會就此糾纏上。

今日見余晚竹舉止，才總算放下心來。

心里便暗暗祝禱，希自家小姐這回能遇著個真正能說心話的人。

朱妙意說著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連忙吩咐，“嵐星，去把那幾個彩云樓送來的裳樣式，還有那皮料子，都拿來！”

彩云應了聲是，便回從外間的圓桌上，捧了幾張紙張進來。

又將柜子里放的布匹抱了出來。

朱妙意示意把東西遞給余晚竹，一面解釋說：“余姐姐，這是繡樓送過來的裳樣式，你快幫我選選，哪個做出來好看？”

說著又皺眉嘀咕道：“那陳瑤真是好生歹毒，虧我素日里還與那般親近，若非那日我在楊記布莊摔了一跤，也看不出來的真面目。”

“若非掀起的那場鬧劇，我竟不知是這般瞧不上我，我覺得既是朋友，便應該真心相待，余姐姐，我說得對嗎？”

余晚竹點頭表示認可，“自然是對的，可有些人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也是有的，妙意姑娘心地善良，還是不要太快與人心，以免吃虧。”

朱妙意忽然笑起來，“你這話與我二哥說的竟是一般。”

余晚竹想起上次在布莊遇到的年輕男子，笑了笑說：“令兄也是關心你。”

“不說這個了，”朱妙意擺了擺手，“雖然那陳瑤心中并不拿我當朋友，但轉手給我的這匹料子，我當真是喜歡極了，還說這顯白，也不知待做了裳，能不能有說的那般效果？”

余晚竹瞅了瞅榻上茜的布料，又看了看朱妙意的臉，表詭異的扭曲了一下。

顯白？

那陳瑤真是沒安好心。

若說是稍暗一些的顯白，余晚竹倒是肯信，可這匹緞子的淺而鮮亮，黑皮的妹子最是應該避雷！

余晚竹咳了咳，有些不知該如何說，“妙意姑娘，你既知道了陳瑤的為人，又怎知說的不是假話......？”

“假話？”朱妙意愣了愣，隨即臉難看起來。

“連讓給我匹布料，都要算計于我？這...這是擺明了想讓我在賞宴上出丑！”

縱然脾氣再好，此刻也有些薄怒。

幾乎可以想象得到，若是這裳并不顯白，被在賞宴穿出去見人，指不定又要被怎麼嘲笑。

半晌，朱妙意有些失落，輕輕了緞面，惋惜道：“可是，我是當真覺得這個布料好看，才信了說的話的......”

本來興沖沖的以為，穿上新裳就能變得好看些，沒想到還是不。

余晚竹想了想，聲道：“這匹布是好看不假，但也因人而異，妙意姑娘不必為此憂心。”

不顯白，還有別的不是？

一旁的嵐星聽了這話，卻有些不樂意，自家姑娘向來害怕別人說黑，怎麼這余姑娘卻這般不知趣，偏偏要揭別人的短？

虧先前還覺得這余姑娘不錯呢。

嵐星輕咳一聲，語氣雖還恭敬有禮，但說的話卻不是那個意思。

“余姑娘這話就說岔了，何言因人而異？我家小姐秀麗溫婉，什麼服不能襯，余姑娘即來朱家做客，還是莫要惹得我家小姐無端傷心才是！”

余晚竹眉間微挑，聽完倒是沒什麼反應。

護主嘛，能理解。

倒是朱妙意臉沉了沉，帶了幾分嚴厲，“嵐星，是不是我素日里把你寵的太沒規矩了些，竟由得你在余姐姐面前這般說話，難道這就是我朱府的待客之道嗎？”

嵐星見自家小姐氣，忙跪下請罪。

朱妙意卻沒起來，接著說：“我自生下來便長得黑，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之事，余姐姐實話實說，也是為了我好罷了，難不個個奉承，等到我出丑的時候再來看笑話的，便是好的？”

余晚竹見這般維護自己，心總溫暖，“妙意妹妹，別生氣了，嵐星姑娘也是護主心切，而且我剛才的話并沒說完。”

“陳瑤居心叵測，想害你出丑，但說的話也不假，這料有些的確能顯白。”

余晚竹微微笑了笑，“不過顯不顯白，也不是要的，妙意妹妹，我有法子能讓你變白。”

“變白？”朱妙意雙眼圓睜，似乎有些不相信。

喃喃道：“為著我的事，爹爹和娘都了無數的心，祖父雖令家中暢行節儉，但對我變白一事卻也不含糊，我自小便是以牛沐浴，還有藥敷什麼都做過，但也無甚效果。”

朱妙意神失落，“我知道這是我先天不足，所以才和兄弟姐妹們都不一樣，便就放棄了醫治，后來我聽說脂可以遮去臉上，便也試過一段時間，可是......”

“再細膩的脂，涂得多了也是人笑話，黑臉盤子掛著白，那能好看嗎？”

那一陣子，到的嘲笑聲，是從小到大最多的。

也是從那時起，便不與人結，也不出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