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鸞過斑駁的簾幕過去。

即便同在一頂帳中，他好像離隔了好遠好遠。

清朗的月便從外了進來。裊裊銀，描摹出男人半張側臉，眉骨高聳，眼窩深陷，鼻梁高，如山巒起伏，廓分明。

的目一寸一寸下移。興許是方才火爐燒得滾燙，他的襟微微敞開了些許，邊緣低垂，出微微起伏的線。

沈今鸞盯著他心口下的那一寸發愣。

恍惚之間，一段塵封的記憶在幽夜襲來。

那個時候，年顧九十八歲，剛剛拜別大儒師父，棄文從武，了顧家的隴山衛從校尉做起。有一日，軍中休沐便回來找。

“聽我二哥說，將士們上都有刺青，有的紋虎豹猛，能震懾敵人，還有說是能有護之用。顧九，你打算紋個什麼？”

了他拿刀的右臂，好奇地問，到他錦袍下的一下子繃了。

“發之父母，不敢毀傷。”他搖了搖頭。

想著他到底是朝中大儒教出來的子弟，滿口之乎者也，的兄長們都有刺青，可威風了。不屑地努努，卻聽他又猶疑開口。

“但，若是要刺青，只在此……”年顧九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輕聲道，“我阿爹這里，紋了我阿娘的閨名。”

沈今鸞回過神來。時隔多年，才明白年的意思。

我的屬于我的父母，但我的心，只屬于心上人。

那麼，時的顧昔會不會也效仿他的父親，將心上人的名字紋在了心口？

一瞬一念，帳中的簾幕忽被一陣風微微吹。

虛空的魂魄游移，倏然之間已來到了簾幕的另一側。

顧昔閉著眼，似是睡著了。晝夜奔波，他眼下泛起微微的青黑，連疲態都是收斂著的。

爐火熄滅，煙氣尚在繚繞，朦朧了他的面容。

風吹簾，男人的膛微微起伏，敞開的襟隨之，又垂落下去幾寸。

鬼魂悄無聲息地走近，的擺如漣漪般散開，拂過他松下來的臂彎。

一雙明的手緩緩及了襟的邊緣。

第26章 新娘

沈今鸞雖為鬼魂, 也莫名赧起來。

只因，此時此地的顧昔和時那一會兒全然不一樣了，男人膛結實溫熱, 線條起伏如刀刻，繃如弓弦。

更不必說，對于冰冷的魂魄而言還近乎熾燙。

但，對于他那位只在傳聞中聽過的心上人, 這份好奇勝過了忐忑之心。

襟被風緩緩拂開, 沈今鸞看到了襟底下的膛, 瞳仁一點點睜大，出的手竟抖了一抖, 正想要完全撥開看個清楚。

頭頂冷不丁傳來一聲：

“娘娘要做什麼？”

一抬眸，便撞一道暗昧的目里。

男人已起斂了襟，兩側嚴攏起, 在間錯, 全然遮住了口，一雙黑眸正定定地看著。

顧昔竟像是在假寐。

而，倒像是做賊被捉個正著似的。

“沒做什麼。”沈今鸞五指收攏在掌心, 故作拂了拂袖口, 避開他幽深的目, “我不過擔心你毒發亡。你那四叔可說了, 毒發之時會從全潰爛開始, 以免誤了我找尸骨。”

顧昔手臂賁張，鬢邊沁出了細的汗，聲音依舊沉穩有力：

“君臣有別。娘娘如此, 于禮不合。”

沈今鸞氣笑了，自己都做了鬼, 顧昔竟還在意所謂的禮法，還要拿這禮法來一頭。

旁若無人，輕挑地看著他，沒頭沒尾地突然問道：

“我死后十年，北疆可有爭戰？”

顧昔閉眼，道：

“除云州未定，未有爭戰。”

沈今鸞面微沉，忍不住道：

“那你上，何來那麼多箭孔刀傷？”

方才探他口，本想找到一紋著心上人名字的刺青。

卻沒想到，看到的，卻是麻麻的刺青和傷疤。

半袒的前如山河磅礴，起伏之間，遍布數道兇厲傷疤，每一道，都像是大地上的裂壑，深淺縱橫。

從前顧昔年將軍南征北戰，上常有刀傷，當年還曾為他上過藥。這些是他來北疆后沒見過的新傷，竟還紋了墨黑的刺青。

不知是刺青遮掩傷疤，還是傷疤掩蓋了刺青，滿猙獰如青龍盤踞，張牙舞爪。

就算曾經紋過心上人的名字，也被傷疤刺青遮掩，難以得見。

發之父母，顧昔自小由大儒教導，自傷屬于大逆不道，他怎會離經叛道至如此地步？

“不過就是些傷口，有什麼好遮掩的？”不解，雙手抱臂看了他好一會兒，從前又不是沒見過。

顧昔又了襟。

“怕嚇著你。”他若無其事，微闔雙眸，平淡地道，“娘娘是在關心臣，還是覺得解恨。我今日下場，不正如娘娘所愿？”

沈今鸞故意嫌棄，瞥了瞥他襟上破舊的，大失所一般地，搖搖頭道：

“我只是沒想到，十年不見，你竟會混這副模樣。”

顧昔回頭輕掃一眼，淡淡道：

“縱使我混得這般不堪，你不還得求我幫忙？”

“你！……”沈今鸞無言地別過頭去，氣笑了，“確實不堪，若不是我，你這毒發作也無人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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