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自己掉進火里的。”那一聲呼喊忽然回不絕。
顧昔指腹挲著匣子上的盤蛟紋,一刻后,濃黑的眉目舒展開去,角揚了揚。
心底那一尚未完全燒盡的荒原,又暗暗燃起了微茫的焰。
那個人,做了鬼,還是這般頑劣,又要與他作對。
可縱使再頑劣,他等了十年的人,怎會甘心就此放走。
第35章 誅心
十日前, 歧山部。
尸骸遍地的喜帳里,阿德手捧一塊已經看不清形狀的顱骨,小心翼翼地吻了吻, 滿面癡迷,發出不知是抑還是興的低吼聲。
“叮叮——”
他腰間的銅鈴忽然發出清脆卻瘆人的響聲。
眼底緩緩出現一角雪白的裾。
一卷繡畫憑空飄浮而來,落在他面前,自地攤了開來。
阿德起眼皮, 一看到繡畫上的子, 昏暗的眼里冒出了:
“彌麗娜……”
他的因激而劇烈地抖起來。剛要上前將繡畫撲懷中, 卻撲了空。
那手執繡畫的白影高高在上,幽幽飄過來, 帶的裾拂過滿地的白骨。
阿德見到悉的寡白羅,回過神來,一驚:
“是你……是你帶走了!”
“是我。”那聲音輕巧如雪, 冷厲如霜, 道,“我見到了彌麗娜的魂魄。有一事要我問你。”
阿德面上出不知是喜還是哀慟,笑容扭曲, 凝神屏息, 問道:
“什麼事?”
“問你, 歧山部的仇, 你可有忘記?”
仿佛聽到了神祇的召喚。阿德朝那白影連滾帶爬過去, 仰面道:
“沒有忘,從來沒有忘!”
雖然,他想要與之永遠相守的人魂魄走了, 但是他還沒有輸得一敗涂地。
他還可以完的愿,為最為知心的人。也許還會回心轉意!
“你要報仇, 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阿德驟然警惕起來,道:
“你又為什麼會幫我?我為什麼要信你?”
那縷魂魄幽幽盤桓,聲音在耳畔若若現:
“阿德,你有親妹妹哈娜。那麼,在當年歧山部覆滅之前,定也有養育你的阿爹罷?”
阿德陷回憶里,像是失了魂靈一般,喃喃道:
“有的。我阿爹是上一任儺師,當年,我和他遠游回來,部落里的男人都被王帳的人殺了,死絕了。”
“阿爹為了奪回老首領的尸,跑到懸崖邊上,最后摔死了……”
“好,你阿爹也算忠肝義膽。但我若是告訴你,今日有人說,當年是你阿爹背叛首領,將王帳的人引歧山部,害死了所有人,你當如何?”
阿德茫然怔住,忽大吼道:
“不可能的!我阿爹不是這樣的人!”
“如果,被他們找到了證據……”
“那我也要銷毀一切證據。我阿爹不可能害人!”
阿德聲嘶力竭。
“這就對了。”
一聲輕笑傳來。
幽幽笑道:
“我和你,本就是一樣的心。我至親的名聲,也不容許任何人玷污。”
“我說過,我討厭羌人,卻不討厭你。我有一計,可以讓你為阿爹、為老羌王,為彌麗娜報仇……”
的聲音帶有毒一般的迷人心的氣息。
“你為報了仇,便會來見你了……”
阿德從滿地尸骸里站了起來,癡癡凝著懸空的繡畫。
畫像上的子雙目含,亦無聲回,似有萬語千言,衷腸傾訴。
看著,阿德空的眼里燃起了灼灼的。
***
一連數日,大魏軍護送羌族經由崤山,一隊一隊的馱馬在夜掩護之下,平安進朔州地界。
是夜,駱雄進中軍帳,稟告道:
“今日,最后一批老弱病殘已到了朔州安頓下來。”
顧昔埋首在行軍護送路線的圖紙前,瘦長的手指在磨得發白的羊皮來回游,時不時劃上記號若干,針對隊伍曾遇險的位置叮囑幾句。
駱雄且驚且敬。部落之間各有親疏,犬牙錯,將軍對著一幅地圖,短短幾日就了如指掌,每日送出去的隊伍分配全由他一人決斷。
見他這幾日總是有意無意地挲著那個裝有頭顱的匣子,駱雄不由問道:
“將軍,可是這羌王的頭有什麼問題?”
燭火回晃一下,顧昔沒有抬首,只令道:
“今夜中軍帳撤去所有護衛。”
駱雄一愣,匆忙應是,退下。
片刻后,帳外的護衛鏗鏗鏘鏘遠去。
顧昔眼皮發沉,微闔雙眸,掩去一深深的疲倦。昏沉的意識中,耳邊只聞兵戟聲中混雜著一沉悶的聲響。
手里的羊皮卷隨著垂落的手臂,“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晦昧的燈火似是將要熄滅,不止。一陣夜風吹,拂過地上的羊皮紙,卷邊微微。火越發幽暗,只余一小簇暈。
朦朧的暈里,人影搖,一步一步朝他走近,虛空里生出的白霧,著凜的寒氣,卻令人心火驟燃。
可以見,好像就也能及。
他不由自主地出手,指尖才從流瀉如水的長發間一穿過,那霧氣轉瞬間又消失無蹤。
沒有一實,卻不像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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