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這樁舊案,讓你我生前死后相爭那麼多年,關系到你顧家,我沈氏多條人命,還有世世代代的興衰榮辱。你覺得我會相信,你會輕易放手?”
和他早就在同一個旋渦里都陷得太深了,沒有回頭路了。
顧辭山的生死,云州的陷落,不是沈氏之故,就是他顧氏之禍。
非此即彼,所以,和他,只有你死我活。
顧昔卻道:
“我這幾年才明白,世上諸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所有真相,也并非一目了然。”
“而今,我只信一件事,那便是人心。”
他輕叩案幾,目沉靜,定在上,眸銳利,堅定得幾近固執:
“當年,我大哥,你父兄,相多年,莫逆于心。我大哥不會害你父兄,你父兄也絕不會害我大哥。”
“人心?”
沈今鸞心頭仿佛被他的話震了,口中想要發出一聲冷笑卻實在笑不出來,只反問道:
“顧昔,事到如今,你和我講人心?你不覺得太過天真,太過可笑了嗎?”
顧昔蜷起握的手指,骨節泛著白,暗沉無的眼底之中出現了一微弱的亮。
不自覺地,他揚了揚,似是在微笑:
“這一回昏迷,倒令我回想起一樁舊事……”
“承平五年初,在陳州,我帶兵遇襲被困,傷病重,曾夢見一子來救。”
“近日舊傷復發昏迷,讓我突然回憶起,這個子,不是別人,正是你。”
“沈十一,我竟不知,何時欠了你一條命。”
他提及此事太過于突然,沈今鸞猝不及防,來不及招架。
著燭下男人溫和的側臉,攥了攥手,目都不一下,輕淺地辯解道:
“我看,顧大將軍真是病得糊涂了。”
“承平五年,我終日后宮,可從未到過陳州。更不可能前來救你。”
“是你自己命大,活了下來。不然,看在多年意份上,我倒是留你一全尸。”
顧昔早知定會否認,冷淡地看著,只道:
“是嗎?”
“多年意雖未必是真。但有一件事,不會有假。”
“你父兄和我大哥,都想不惜一切守住云州,守住北疆。就像當年陳州,我和你,都想收復南燕。”
“此一條,便是我所信的,人心。”
他的話太過出人意料。沈今鸞呆愣半晌,猜不顧昔葫蘆里到底賣什麼瘋藥,更不知這是不是他拙劣的玩笑。
抑或是,又是要對布下怎樣的迷魂陣,引落何的萬丈深淵。
“你我相爭多年,早就是不死不休。就憑一句虛無縹緲的‘人心’,就想我信你?”
他今日的言語多有古怪,不僅令到措手不及,還猶為陌生。
沈今鸞搖了搖頭,道:
“當年,我父兄就是信錯了你顧氏,相信顧辭山會來馳援,才會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我萬一今日信錯了你,他日何來面去見死去的父兄?”
燭火里,顧昔靜立在側,雙眸沉沉,深不見底。
“就算信錯了我,娘娘也只得認了。”
他緩緩走近,面冰冷,一霸烈的濃黑之:
“阿德已死,娘娘找不到第二個眼,別無選擇,唯有跟著臣,才能找到你父兄的骨。”
男人高聳的影已擋住了面前大片的燭火,只留一道細長的罅隙,出一微。
幽暗中,他微微俯,朝道:
“今后娘娘,唯我一人可看見,只我一人可仰仗。”
這一回,顧昔的聲音猶為低沉,含有克制的薄怒,而不發,沖和了語氣里某一種求而不得而抑的癲狂。
沈今鸞心頭了,沒由來地想要回避,輕嗤一聲,抿了,道:
“我本就是孤魂野鬼,我想走,你如何留得下我?”
沈今鸞攏起了懷袖,袖下一陣風拂過。
燭火輕了一下,魂魄白如霧氣揚散,煢煢翩飛,好像馬上就要離開他遠走高飛。
只稍稍一,他疾行一步,高大的姿投下的影,霎時填滿了他和之間所有的隙。
咫尺相對,沈今鸞眉頭輕蹙,怔住了。
氅從男人上落,繃的膛拂過的面靨,仿佛可以到糙的料,還有料之一活人溫熱的氣息。
將一點一點籠罩。
若是尚在,這樣的姿勢未免太過逾矩了。
沈今鸞心驚,想抬起手推開他,手腕卻好像被什麼箍住了。
抬眸,只見顧昔一不地看著,忽然抬起手,抵了過來。他病中尚在發熱,五指劃過腕間的,竟激起一陣陌生的戰栗。
灼熱,滾燙,真實的。
像是有一熱流在軀殼里橫沖直撞,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
做了十年的孤魂野鬼,沈今鸞頓生一前所未有的異樣覺。
好像,又活了一回。
顧昔似是也愣住了,暗沉沉的眼在燭火里發亮,無聲地凝著,眸專注而又迷離。
一人一鬼同時向那一寸纏的手腕。
相依,相。
明明滅滅的燭里,與之前一即散的縹緲形態全然不同,手腕玉如凝脂,著細膩潤的白,十指靈巧,甚至可以看見細細的青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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