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鸞的目從夜霧里照過來，潔凈如琉璃，縱然在暗無天日的黑夜里也讓人不敢直視。

著賀三郎，平靜地道：

“三郎既不愿相助，我不會勉強。請你按照此前答應過我的，繼續守好驛站里的小羌王桑多，不可出現一點差池。”

檐下殘留的雨水滴落心頭，賀三郎靜立在原地，雙臂微微用力，繃直。

最后，到底是笑了笑，如釋重負一般地。

“十一娘。”　俊秀的年朝俯下來，輕輕地道，“我這條命，是你從牙帳救回來的。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他的話語溫而又小心翼翼，出手卻果決，一下子扶住了虛空的魂魄。

在訝然的目里，他執著地與對視，聲說道：

“我說過，無論生死，我都會在你邊。你要找真相，我也會陪你去找，但……”

年頓了頓，聲音摻了夜風，清冷明凈：

“你能不能如實回答我，你是不是打算不去回了？”

沈今鸞心頭突地一跳。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破了，里頭酸的覺漸漸暈開。

從前一心只想再回。后來才發現，在人世的牽絆實在太多，無法割舍。

只能割舍自己。

什麼都不必說，賀三郎都明白。他凝視著慘白的魂魄，垂在兩側的手指不由握直至發，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的笑容含著憂傷，看進去低垂的眼，輕聲道：

“之前，你是為了沈將軍的骨，后來，是為了我們平反一事，一直不愿去投胎。”

“這一次，是為了他吧。”

沒有作聲，他早就明白了。

藏在斗柜的那一日，他其實就察覺到了。

本可以滅掉那個男人點燃的犀角蠟燭——只要，想恢復魂魄之，只要想從他懷里。

燭火一滅，便會是夢幻泡影，在那個男人下徹底消失。

不必與他齒相依，不必與他糾纏不休。

趙羨說過，哪個男人的氣都有用。

可只向他索求。

親口說，他是讓心甘愿的人。

連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時候，他就知道，沈十一娘喜歡顧九啊。

賀三郎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側著頭，若有若思，神依舊安靜平和，像是無涯的夜空，籠罩四野。

“我就算不要這條命，也會幫十一娘向那天子借來救兵，找到真相。但，請你一定，一定要去再回。”

只要能去順利往生，他什麼都愿意做。

他雖然沒有十一娘他們那麼聰明，但他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就一定會做到底。

這一生，太苦了。

也該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其他人的生死，和的魂魄比起來，微不足道。

賀三郎揚起一個沉靜而又堅決的微笑。

他大步往前，朝守衛森嚴的那一間房走去，一袍獵獵作響。

還未走近，門口守衛的幾柄金刀就將他攔下，擺手驅趕，道：

“什麼人？”

天子親衛，掌生殺大權，無論是誰攔駕，殺之不誤。

賀三郎面上不見慌，按照沈今鸞的指示，直視這些帶刀錦袍之人審視的雙眼，拱手道：

“我求見當今天子，有要事稟告。”

“陛下在找的賀家三郎，是我的舊識。”

眾人呆了一瞬，握刀的手都有幾分不穩。

天子駕親臨朔州，這個消息事關君王社稷，捂得不風，只有屋隴山衛三名將領知曉。

這個隴山衛的小兵，如何得知。難道他們的行蹤暴了？

天子親衛冷汗淋漓，先房，見元泓負手而立，凝著惶惶燈燭。

“陛下，有人認出了您，稱要面見天子……”

元泓眉頭微蹙。

死寂中，天子親衛埋首跪地，道：

“他說，他認識賀三郎。”

元泓瞇起了眼，手臂一揚，袖間金龍如咆哮而來。

片刻后，賀三郎步屋，掠過嚴陣以待的天子親衛，氣定神閑。

他來到元泓面前立定，面上甚至還有一不易察覺的輕蔑。

這就是十一娘嫁的男人，不過如是。

春夜里還裹著皮大氅，形消瘦，長相還不如那個顧九英武。

可這就是天子啊，冷酷殘忍，一語將北疆軍釘死在恥辱柱上，讓十一娘那麼好的小娘子了孤魂野鬼。

賀三郎壯著膽子，抬起雙眸，直視天。

元泓同樣也在注視著面前凜然不懼的年，目審視。

兩道目鋒，即便隔著帳幔，仍在銳利如薄刃相抵，仿佛能聽到嘶鳴之聲。

賀三郎想起沈今鸞的告誡，很快低垂下目，卑躬屈膝。

元泓也收回了目。

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跪在腳底，如螻蟻一般，若非他有賀三郎的線索，他不會留下他的命。

他漠然地道：

“你是賀三郎什麼人？”

賀三郎心中銘記沈今鸞所言，照著說道：

“我和賀家三郎是北疆軍同袍，十五年前戰敗，一道為北狄所俘。月前我們北疆軍殘部被顧將軍救出牙帳，自此就了隴山衛之中。”

“今次他是跟著顧將軍一道，陛下若要找他，請立刻派兵前去刺荊嶺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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