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和他，還有哥哥們都好好活著。一切都尚未發生。

沈今鸞淚流滿面。

一簾之隔，顧昔則以一個極為尷尬的境地。

不過是好奇大哥口中一直提及的沈家妹妹，趁人不注意溜過去一瞧。

毫無防備地，轎中那陌生的小娘子忽然攬過他的臂彎，幾乎是撲進了他懷里，無聲淚流。

哭得那麼傷心，又那麼痛快。看起來委屈極了。

他僵立在原地，一不，任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全都沾在他新裁的玄錦云紋緞袍上。

等的泣聲稍稍小了點，他稍稍離了自己的手臂，從懷里取出一塊錦帕。驀然發現小娘子已經又端端正正地坐回了轎中，只那雙杏眸還是漉漉的，一滴晶瑩淚珠還掛在眼角。

顧昔一側首，就對上后沈家兄弟虎視眈眈的目，再看一旁的大哥，神亦是嚴厲萬般。

“你、你是不是欺負了！”沈霆舟怒道。

他去向顧家大哥行禮，一個不留神，這小子就探轎子了，才哄好的十一娘又被他惹哭了！他憤然將手握上了刀柄，被一旁沈霆川按住。

顧辭山上前一步，濃眉擰，沉下聲問道：

“九郎，你是不是唐突了沈家妹妹？”

“我什麼都沒……”

顧昔有幾分惱，在大哥的威之下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君子端方，容止有儀，不窺不探，自小教養如此。但是他方才盯著那座轎子，心中莫名一，鬼使神差地只想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沒想到，就這樣不開了。

沒想到，里頭的小娘子一見他，會哭這樣。

向他的目，淚中帶笑，好像在看另一個人。

一時之間，他竟無法將的淚眼從腦海中抹去。

就好像，他已經等了很久很久，有一輩子那麼久。

君子禮節為上，顧家九郎素來正持嚴，本不該再看，可他卻又不由自主地向轎子。

帷簾已全然垂下了，只約可見白瑩瑩的面，云般的鬢。

“你看什麼？”

二哥很快擋在了轎子前，滿眼防備，盯著他。

顧昔收回目，在顧辭山龐然的威之下站回了大哥邊。

沈家兄妹被迎侯府中。小娘子纖巧的背影漸漸沒門后，桃花的發帶在風中飛起，一飄一揚，落在他眼中，輕輕地勾了他的心頭。

顧昔走在最后頭，輕嗤一聲，覆在背后的雙手挲著革帶。

詩書禮說的勝雪，靜其姝，這沈家小娘子，尤其那雙眼生得靈明澈，如有魂。和京中那些貴一點都不一樣。

但，以后娶妻定不能娶這樣的。他心道。

上頭有兩個兇的哥哥，一個手指頭都不行。

顧昔把頭一揚，一袍角，拾階步府中，玄袍凜凜，瀟灑如風。

顧辭山在花廳與沈家兄妹敘舊，男人的笑語聲不斷從廳中傳出來。

空的庭院里，顧昔因方才的唐突被大哥罰箭。君子六藝，藝也屬其中一藝。

草靶上，九支利箭正中靶心，毫無偏移。顧昔掌心轉著第十支箭，心思卻始終不定。

他緩緩地抬臂，張弓搭弦，袖口的淚漬在日下泛著微微的蒼白。

弓弦張開，箭矢卻許久未離弦。

這時候，沈家兄弟與大哥寒暄道別的聲音從花廳中出來，越離越近，而后又遠去，往大門那頭去了。

余里，好似有一縷桃花的發帶遠遠地一掠而過。顧昔目不斜視，手指松開，利箭離弦。

這第十箭卻偏了，著靶邊而過，沒后面的草叢之中。

一只遍布老繭的手從草叢里拾起那支失手的箭，遞還給了他。

男人姿高，如松如玉，顧昔恭敬地低頭喚一聲“大哥”。

顧辭山送了客步庭院中，看著他道：

“沈家妹妹初京都，他大哥托付于我，我在軍中往來京都多有不便，九郎，你好好照顧，切不可怠慢。”

“過幾日的春日宴，第一回 見京中諸人，你與做個伴。”

顧昔手持雕弓，把著弓弦覆在背后，沒有作聲。

那種聒噪的場合，他從來不會去的。

春日宴里都是鶯鶯燕燕的高門貴，互相恭維溜須拍馬的世家公子，吵死了。還不如去輞川跑馬，甚至悶在書院里修書都比這愜意。

他抬眸，淡淡地道：

“大哥，下月要考察水旱和倉廩了，我不得空。”

大魏朝以九品中正舉，朝中吏部大員以各科品第名次選拔世家子弟朝為。世家貴子四不勤五谷不分，猶為以水旱和倉廩二科最為艱難。

顧辭山的眸輕輕地掃過去，也不穿，只輕聲道了一句：

“和你一樣，自小沒了母親。”

在大哥遼遠的目里，顧昔微微一怔。

沒由來地，他又想起了那一雙淚眼婆娑的眼。

那雙眼里落下的淚珠，一顆一顆，沾了他的袖，砸在了他的心頭，竟能讓他生出難以言喻的酸楚來。

顧家九郎，天之驕子，從來不識這種覺是何，只覺好似已烙刻在心底很久，稍一，就發生疼。

最終，他眸低垂，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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