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自然指的是初見那一眼。
他此來,還是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這數日來,他輾轉反側,一直會想起那一雙含淚的眼,揮之不去。
小娘子的面容略帶稚,青如早春的花骨朵,神卻是那麼堅定,從容,令他總有錯覺,好像已經認識了他很久。
他眼力向來犀利,看人極準,他總覺得,那一眼,絕不像是看到陌生男子的神。
“見笑。”簾后的影子頷首,出一截瑩白的頸子,聲音悠然,“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什麼故人一見面就哭得泣不聲。顧昔眉峰微挑,默不作聲。
不知怎地,心中不是滋味,不知是因這錯認,還是為那“故人”。
但再追問便失了禮節了。心高氣傲的顧家九郎不會問第二遍,可目卻不由自主偏向簾后的那道影。
微風徐來,窗幔微微被挑開,出巧的下顎,白紅。
只這彈指之間,他似乎看到嫣紅的微微一翹。
笑什麼?顧昔低頭垂目,掃一眼自己,不明所以。
再一回神,馬車已走遠,他輕踢馬腹,跟了上去。
李家的鹿柴別業位于京郊的輞川河畔,鬧中取靜,別業之中亭臺樓閣,水榭花房,曲徑通幽,別有天。
京都的際圈,以世家為重。世家之中,又以顧、李兩家獨大。李家舉辦這一年的春日宴,乃是重頭中的重頭,聲勢浩大。
在朱門前迎客的仆從就有數十人,分列兩道,中間是李家眷,正迎接往來達貴人。
“阿姐,阿姐!你快看,那是誰?”一年紀小的郎手中團扇撲閃,直往旁另一郎上拍。
被魂的郎正忙前忙后指揮仆從引客去席位,頗有幾分不耐,舉目去,一時愣在原地。
瞪大了眼,還以為是自己看岔了,良久才道:
“這位、這位是……顧家的?”
一語驚破花叢。
高頭駿馬上的年,正是之前從不面的顧家九郎顧昔。
門前幾位郎面上飛紅涌,一個個不是急忙了微褶的裾,就是攏了攏完好的發髻。
卻見那馬上宇軒昂的年一躍下馬,往后頭馬車走去。
一雙瑩白的手自己將馬車的帷簾從挑開,一道纖麗的影從中走出。
雖是一素霜的,可行止之間,緞面表里暗紋流轉,浮萬千。
烏發掩映之下,面若芙蕖,灼人睛目。渾然天的明艷之中,獨有一番凜然氣度,令人而驚心,明艷人,不可視。
喧囂的人語聲,往來的馬車轱轆聲,好像在這一刻盡數湮滅。顧昔立在馬車前,腳步滯住,以眸鎖住,半晌沒。
心頭似被灼了一下,莫名生了一念。
他見過。不止那一回。
他們好像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我下不來。”
小娘子秀眉微蹙,眉心的花鈿一閃一閃,水靈靈的杏眸正著他,流出為難之。
原是招呼馬車的仆從看呆了眼,來不及遞去腳蹬。小娘子穿著層層疊疊的衫,確實不方便。
顧昔回過神,微微俯下去,橫臂在前。
小娘子沒有預料,似是怔了一怔,而后會意,提起裾,擺下的蓮紋繡鞋輕輕踩上他在前的小臂,被他一把扶下了馬車。
穩穩落地的時候,年眉眼俱笑,像是有幾分得意。
門前迎客的郎們,正打量著兩人,手中的團扇都忘了搖。
顧昔竟然會笑。
下一刻,數把團扇掉落在地。這郎是什麼人,竟得讓顧家九郎不僅親自護送,還以臂作凳,親自扶下車。
“那是哪家的娘子?”
“是北疆的沈家郎。沈家那可是今上跟前新晉的紅人。”
眾人咂舌。一個軍戶,竟然有此番氣度,竟毫不遜于世家。郎們竊竊私語,眼中流出明晃晃的艷羨。
年玉冠束發,腰佩金刀,覆手在背,信步走來,黑眸銳氣人。一旁的郎端雅清麗,眉心的花鈿耀人睛目。
真是稱得上是風華絕代一雙人。
這兩人一出現,生生把門前這一眾花紅柳綠了下去。
也包攬了這一場春日宴所有的談資。
沈家郎初京都,這春日宴還未進門,就奪去了多人費盡心力想要掙來的風頭。
總有人不甘,刺耳的話語便時不時響起:
“哪家的阿貓阿狗,也來丟人現眼嘛?”
“北疆來的土包子,能登什麼大雅之堂。”
顧昔聽見碎語不言不語,審視的余著旁的,心中存著一分試探。
卻見小娘子從容依舊,目清亮。眉間流溢彩,毫不擾。
一聲輕笑傳來。
“幾位言下之意,是說我們李家待客不周,并非大雅之堂了?”
人群中簇擁著一個著廣袖長衫的年輕郎,拂袖間,若煙霞璨璨,端的是貴麗無雙。
嚼舌的郎們聽見這一聲音,心頭一。
對客人評頭論足,豈不是累及邀請此客的主人沒有眼。誰敢說堂堂尹川李家不是大雅之堂?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再吱聲。
那貴中之貴的郎一開口,為沈家解了圍,只微微掃了那些嚼舌之人一眼,目如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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