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那夢魘像鬼魅一樣纏繞著……
因著太子傷, 游湖向後延了一日,這一日,裴蕓陪太子在寢殿休息。
太子額上的傷口并不嚴重, 前日晚太醫問太子可都有頭暈頭疼之癥, 聽的沒有, 就拆了布條,清理了周遭的漬,已結痂的傷口不過小半截手指長,因著不深, 痊愈後應不會留疤。
諶兒大清早就由娘抱了過來, 他似知曉父親了傷, 坐在太子懷裏,小眉頭擰著, 還直起子對著太子傷口呼氣,道著“不痛痛, 不痛痛”。
“爹爹不痛。”李長曄淺笑著, 溫地了諶兒的小臉。
“呆呆不痛。”諶兒忽而重複道,一時令正在用早膳的裴蕓和李謹都愣了神。
“父王, 諶兒喊爹爹了。”李謹倒是比李長曄更激。
李長曄將粥喂諶兒口中,哄道:“諶兒, 再喚爹爹一聲。”
諶兒咽下粥,聲氣,口齒不清地喊道:“呆呆……”
李長曄眉間笑意濃了幾分, 這才沖淡了因昨夜未歇好而倦怠的神。
因太子并無大礙,翌日便也繼續跟隨慶貞帝和群臣一道游湖。
畫舫共分了兩艘,慶貞帝帶著群臣乘在前頭那艘,而太後則帶著嬪妃與衆家眷們一道行在後頭。
這畫舫有兩層, 上了船,幾位年歲長位分高的妃嬪及貴婦們便扶著太後上了二樓賞湖景,把下頭那層留給了年歲小些的姑娘婦人們,也免得們不自在。
諶兒頭一回坐船,高興地在船艙跑來跑去,被李姝棠和裴薇逗著,一下跑到這個懷裏,一下撲到那個上,咧著,兀自咯咯笑個不停。
玩累了,一下抱住裴蕓的將腦袋埋進去,裴蕓便把他抱到膝上,邊替他拭著汗,邊給他喂水喝。
不多時,外頭也不知誰喊了一聲有魚,裴薇眸子一亮,當即就拉著李姝棠出去看熱鬧。
一幫小姑娘嘰嘰喳喳家雀似的站在船頭,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裴蕓早已過了這個年歲,只嘆十來歲的小姑娘們朝氣蓬就是好。
然不等嘆完,就聽一陣尖銳的喊聲,接著便是落水聲。
坐在船艙的衆人慌忙起看去,便見適才貴圍聚的船頭邊,木欄桿斷裂,不遠正有幾個在水中不斷掙紮的影。
“三,三嫂。”李姝棠心急如焚,幾哭出來,“嬿嬿姐姐也掉下去了。”
裴蕓一皺眉,轉頭吩咐:“讓船夫掉頭,快。”
裴蕓將諶兒給娘,飛快囑咐好生看三皇孫,疾步行至船艙外眺,果在那些掙紮的影間看到了妹妹裴薇。
只是不同于那些本不會鳧水的貴,裴薇左拉右拽,這會子正在救人呢。
可這一次掉下去七八個,縱然裴薇水再好,也不可能都給救了,一船的眷,幾乎不曾有會水的,守在船上的侍倒是跳下去幾個,可也不能兼顧所有人。
能救卻見死不救,裴蕓尚且幹不出來,幾乎想也不想,跳下水去,拖著個離的近的,便往畫舫游,畫舫已然回返,裴蕓試圖將人托上去,可實在沒勁,船上有婢子幫著來拉自家姑娘,可因那姑娘渾裳被水浸,沉重萬分,亦是十分費力,恰在此時,出一雙手,幫著拉了一把,那姑娘幾乎是一下就被拉上了船。
裴蕓深深看了眼幫完忙就退到後側的誠王妃。
救人的同時,那些下水的侍亦救下了幾個姑娘,正在回返,裴薇也拽著一個游回來了。
裴蕓方想轉看看可還有下的,就聽得一陣哭嚎聲,擡眸便見盛嬤嬤被人攔著撲跪在船頭哭得撕心裂肺。
“六姑娘,快去救救我家六姑娘……”
裴蕓順著盛嬤嬤的視線看去,果見西南方有一個撲騰的影,顯然已快沒勁兒了。
裴蕓猶豫了一瞬,還是重新紮水中,往那兒游去。
可待游到那,力的沈寧朝已開始往水下沉,教裴蕓一把撈了起來。
幸得沈寧朝意識還算清醒,嚨嗆了水,一時劇烈咳嗽起來。
“抱了。”裴蕓道。
沈寧朝聞言忙照裴蕓說的做,可卻是讓裴蕓有些哭笑不得,懷中這個小姑娘實在怕死,抖著子竟連手帶腳地直接纏在了的上。
“六姑娘,你抱這麽,是想我們兩人同歸于盡嗎。”裴蕓不忘打趣,“放松些,子就能浮,你越張,沉的越快。”
沈寧朝勝在一個聽話,裴蕓又教,“水時閉氣,出水時呼氣,便是喝兩口水也無妨。”
沈寧朝帶著哭腔低低“嗯”了一聲,任由裴薇拖著往畫舫而去,畫舫亦朝們二人靠近。
裴蕓先將沈寧朝送上去,方去拉妹妹裴薇來的手,卻忽覺有一道力扣住的腰肢,一下將托了上去。
爬上畫舫,書硯小跑過來,急忙給披上了裳。
裴蕓回去看,便見太子亦漉漉地爬上來,眸沉沉,也顧不得水嘩嘩地自上淌下,大步到了跟前。
“這麽多人在,你下水做什麽!”他嗓音裏帶著幾分慍怒,但更多的是急切。
不知,適才在另一條畫舫上,看到跳下去的一刻,他呼吸都要停滯了。
這兩日像鬼魅般纏繞著他的夢魘再次在眼前閃現,尤是沒了生氣的那張臉。
裴蕓讓他嚇了一跳,眨了眨眼,平靜地解釋道:“殿下不必擔憂,臣妾水極好。”
“那也不能冒險,萬一……”
言至此,李長曄驟然止了聲兒。
裴蕓這才發現此時的太子面白如紙,神恍惚,似是在後怕什麽。
說來,他從前日墜馬醒來後就開始有些奇奇怪怪的。
因是在擔心吧。
“天這麽熱,便只當是涼快涼快,臣妾不會出什麽……”
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太子的大掌一把捂住了,太子凝視著,像是喃喃般低語道:“莫說,莫要說這些話……”
裴蕓垂眸看著太子微微著的指間,疑地蹙了蹙眉。
至于怕這般嗎?好似下了水就會出事一樣。
這次落水,全系畫舫外木欄腐朽加之人群推搡所至,落水的子們都了不小的驚嚇,太後當即命畫舫回返,慶貞帝亦因此失了興致,跟著下令回了岸邊。
裴蕓是被太子一路抱回去的,分明再三道自己無事,然太子就是不肯放下來,甚至還召來太醫給問診。
太醫哪裏開的出什麽湯藥,只讓書硯書墨去熬碗姜湯給裴蕓暖,以免著了寒。
裴蕓最是不喜姜湯那辣口的滋味,本賴著不想喝,奈何太子死死盯著,大有不喝便不走的意思,裴蕓就只能皺著眉頭咕嚕嚕灌下了一碗。
李長曄這才站起,去西側殿換下一,見慶貞帝去了。
午後,李謹不諶兒打攪裴蕓歇息,就帶著他去尋李謙蓉姐兒他們玩。
裴蕓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小榻上,書硯自外頭進來,道太後覺這幾日又是墜馬,又是落水的,甚是不吉利,勸著陛下早些回去,陛下拗不過太後娘娘,計劃著明兒一早就啓程回宮,消息才命人傳到各宮呢。
說著,書硯便招呼著宮人們開始收拾起行李來,恰在此時,常祿來了,命人擡來了一個紅木箱子。
打開一瞧,裏頭都是些皮,常祿解釋道:“娘娘,這都是殿下前日狩獵所得,已令人置妥當,殿下吩咐了,都給娘娘您,待天冷了,好用來給您和兩位皇孫做冬。”
裴蕓看著那滿滿當當的一箱,笑道:“這麽多,可有的做裳了,且看起來似乎都是不錯的料子。”
“確實不錯,可奴才還見過更好的。”常祿驀然道,“娘娘不知,殿下從前有一件紫貂所制的大氅,是北邊一小族進獻的,陛下賜給了咱家殿下。那可是上好的紫貂,烏黑油亮,往上那麽一裹,是什麽嚴寒都不怕了……”
裴蕓見他一副惋惜的模樣,順勢問道:“怎的,那大氅莫不是丟了?”
“是丟了。”常祿越想越心疼,“大抵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年殿下的恩師周老太傅故去,殿下南下吊唁,回來時那大氅就不見了,奴才也曾問過一,殿下只說大抵忘在了某,總之是尋不回來了……”
裴蕓本愜意地喝著茶,聽故事似的聽常祿講著,然就覺出些不對來。
十年前,黑大氅……
啓正問什麽,卻聽得宮人來稟,道沈六姑娘來了。
裴蕓稍稍坐直子,讓請人進來。
沈寧朝一藕荷對襟褙子,翠綠的織花百疊,好似那池塘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菡萏,水靈靈且豔滴。
後還跟著個盛嬤嬤。
裴蕓坐在小榻上不,在了沈寧朝的禮後,微一頷首。
“昨日多虧太子妃娘娘相救,若無娘娘,臣想來早已沒了命。”說著,沈寧朝便跪下行大禮,但讓裴蕓快一步,一個眼神令書墨將扯了起來。
救,本也不是圖報答,不過,而今想想,裴蕓也覺好笑,前世死前太子救下的人,而今竟也被親手所救。
其實,對沈家姐妹,無論是沈寧葭還是沈寧朝,裴蕓兩世都沒有恨意和怨言,尤是沈寧葭,雖常有人借此來攻訐,可已然死,的存在于裴蕓而言虛無縹緲。
每一回,都只是讓對太子的期冀減輕一分罷了。
“六姑娘客氣了,就算我那日不救六姑娘,旁人也會救,我不過是順手而已。”
裴蕓實話實話,一時令沈寧朝有些尷尬地擰著帕子不知所措。
“老奴倒是不知太子妃有如此好的水,三姑娘亦是,想來是自小長在鄔南的緣故,不像我家六姑娘和二姑娘,在閨中著教養,一點水也是不懂的。”
裴蕓扯了扯角,似笑非笑地看向盛嬤嬤,言罷,依然垂眸一副恭敬的模樣,可側的沈寧朝卻是面上閃過一慌。
這要換在七八年前,裴蕓剛進宮的時候,聽到這話,怕是又要多思多想。
而今再聽,只覺格外好笑,那些個明顯是要貶低的話語,怎能一次次上當,還因此在自卑的泥沼裏越陷越深呢。
“那這一回嬤嬤就該曉得了,懂水有懂水的好,關鍵時候是可保命的,這回了京,也該讓六姑娘好生學學水,有時反是比針黹書畫更有用不是。”
盛嬤嬤間笑意一僵,似是沒料到裴蕓會這般回,從前最是好拿的小丫頭,而今竟也長了一刺,同端起了太子妃的架子。
“娘娘說的是,可讓老奴看著,學水倒是次要,畢竟今日之事只是意外,也不一定用得著,但針黹工,書畫琴棋,方是閨中子該習的,學得溫雅端莊,將來才更能討得夫君喜歡。”
這番話可真耳,不免讓裴蕓想起多年前,盛嬤嬤來蒼州教導規矩的日子了。
那時也是說著這樣的話,甚至毫不遮掩地告訴,太子心裏喜歡的是沈寧葭那樣的子,而不及沈寧葭萬分之一,自該多加努力。
畢竟太子是個端方有涵養的君子,既得娶了,即便厭棄也不會明言,仍會以正妻之禮好生待。
而最要命的是,裴蕓竟真的相信了這話。
而一旦深信不疑,那些京後接踵而至的謠言就化了一把把無形的利刃,傷得無完。
“倒也不盡然,我這針黹工,書畫琴棋都不算佳,也不見太子殿下嫌棄我的,打我生下諶兒,倒覺我和殿下的更勝從前了。”
裴蕓說著,故意垂下眼睫,流出些許的姿態。
但餘仍不忘暗暗打量盛嬤嬤的反應,見被氣的面鐵青,心下說不出的暢快。
還當是從前那個好欺負的裴蕓呢,那可是錯了。
盛嬤嬤指尖深深陷掌心,還想再說什麽,卻見沈寧朝驀然道:“娘娘,臣突覺有些不適,便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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