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酈嫵微微偏頭,這才發現太子正倚坐在離自己不遠的一株海棠樹下。
東宮庭院裏跟酈嫵在安國公府的聽雨苑一樣,也種植了各式各樣的海棠樹。
此刻太子正坐在一株樹幹壯,在低矮出分叉形天然凹臺的海棠樹那裏,雙手抱臂,背倚著樹幹,長隨意地支著,姿態有的閑適。
一雙靜若深淵的黑眸,正默默地看過來。
他今日頭上束著白玉冠,一玄黑圓領廣袖銀線繡雲紋錦袍。頭頂的海棠枝丫上,一簇簇白的海棠花迎著和煦的春風,兀自盛開。
都說花襯佳人,其實也襯男子。
太子蕭衍以往總給人一種金相玉質的冷之,淵渟岳峙,琨玉秋霜。此刻後與頭頂上,朵朵豔麗的海棠花綻放盛開,襯得他慣來冷肅的面容也和了許多,俊清雋,秀雅若芝蘭玉樹。
不知道太子什麽時候來的,來了多久了。
酈嫵心下訝異,暗忖著大概是輕功絕頂之人,都有點來無影、去無蹤,神出鬼沒的喜好。
掃了一眼,四下無人,約莫那些左右伺候的宮人都被太子屏退了。
酈嫵掀起蓋在自己上“薄毯”,手頓覺手異樣,垂眸細看一眼,才發現那不是什麽毯子,而是太子殿下的大氅。
連忙起,拿著那件大氅,走到蕭衍面前,“殿下。”
“嗯。”蕭衍也站起,接過酈嫵遞來的大氅重新披上。
“喵嗚——”
不遠被忘了的小貓咪像是抗議般地發出一聲哼。
酈嫵和蕭衍齊齊擡眼去,黑霧還在按著湯圓。
蕭衍喚了一聲:“黑霧。”
黑霧立即放開了湯圓。
酈嫵看見太子走過去,彎腰手,住湯圓的後頸,將它一把提了起來。
小白貓還呈現懵圈的狀態,蜷著小小的子,睜大一雙淺紫的漂亮眼眸,可憐兮兮地看著蕭衍,對著他連連“喵嗚”了幾聲。
聲音細弱,像是委屈,又像是抗議,但終究還是乖乖地窩在他的臂彎裏。
蕭衍擡手,猶豫了一瞬,最終大掌還是落在貓兒茸茸的背上,輕輕地了一下。
他的作極慢,掌腹微,搭在貓兒的背上,從頭到尾,緩緩地挲著。
酈嫵看在眼裏,頓時覺自己的脊背也莫名地麻了一瞬,心尖仿佛被一枝細的羽撓過,急急地跳了一下。
“喵嗚——”
小白貓忽然在蕭衍懷裏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像是未曾料到它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蕭衍表微微錯愕,無奈地輕輕拍了拍它,但顯然沒起到多安作用。
酈嫵連忙走過去,“殿下,給我吧。”
蕭衍將湯圓遞到酈嫵手裏。
“去用午膳吧。”蕭衍看了一眼酈嫵,又瞥了一眼窩在懷裏的貓,轉往殿走。
酈嫵走到殿門口,將貓兒遞給迎上來的瑪瑙,由帶去喂食。黑霧也被東宮侍喚走吃東西。
東宮殿,宮人魚貫而,迅速擺上了午膳。
酈嫵跟著蕭衍在紫檀八仙桌旁坐下,掃了一眼菜式,有吃的砂鍋煨鹿筋,桃脂酪等。尤其是那鹿筋煨得極其爛,看起來一抿即化,正是最的做法。
東宮的廚子看起來手藝不錯,一頓飯吃下來,酈嫵非常滿意。
專撿自己吃的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喜。
而太子則在德福的布菜下,每一樣都只略嘗幾口,仿佛吃什麽對于他來說都是一樣,沒有任何偏。
酈嫵知道,帝王與旁人不同,樣樣都要謹慎,尤其是飲食上不能讓人知道自己的偏好,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太子為儲君,亦是如此。
細細一想,不免覺得為太子也可憐。
娶不到自己心的人,也不能肆意吃自己喜歡的食。
酈嫵一邊舀著酪,含著湯匙慢慢嘬著,一邊用有些憐憫的目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太子。
蕭衍察覺到投來的視線,便也了過來,看清此時的模樣,目微微一滯。
最後又淡淡地移開視線,放下碗箸,沒再吃了,起走了出去。
酈嫵一臉莫名。
暗想是不是自己同的眼神太過明顯,讓太子惱了。
畢竟以太子尊貴的份,自有自己的矜傲,哪還需要別人來憐憫他。
不過酈嫵向來不是庸人自擾的子,這個小曲也不會放心上。
用完午膳,漱了口,便由德福帶著,琉璃跟著,將東宮各殿逛了個遍,既可以消食,又能順便了解下東宮的殿宇布局。
“太子妃,那裏便是殿下的書房。”德福指著一琉璃碧瓦,重檐五脊殿的屋宇對酈嫵道。
他遙遙一,書房門口,太子的近大太監,東宮職位最高的宦李遙正守在門口。便又道:“太子殿下此時正在書房。”
酈嫵擡頭了一眼,那裏樹木掩映,屋宇古樸,顯出一莊重之氣來,一看便是莊嚴重地。
點了點頭。
雖說偶爾也會看看書,但也不需要去太子的書房,所以并沒有太興趣,看了一圈,消食得差不多,便回了寢殿午憩。
先皇和太後早已仙逝,太妃們或出家住在廟庵裏,或得了嘉文帝重賞遣散出宮頤養天年……這重重深宮中,輩分最大的就是嘉文帝和容皇後。
太子生母便是皇後,因此酈嫵除了需要給容皇後請安外,其他嬪妃那裏倒是不用去。
而東宮裏,除了這個正妃,目前還未置側妃良媛,太子似乎連個通房或者近的宮都沒有。人員極其簡單,酈嫵這個正妃也當得非常清閑,除了不那麽容易出宮去,其餘跟未出閣前似乎也沒什麽兩樣。
酈嫵躺在東宮殿窗牖下的人榻上,著窗外燦爛春,綠樹繁花,忽地想起自己的娘親——明月郡主。
自己此刻的生活竟莫名地與明月郡主如此相似。
或許父親和母親之間的相模式,便是和太子將來的照影?
看母親那般閑適的姿態,似乎過得也優哉游哉。
不過酈嫵不是明月郡主那樣清冷的子,尤其還拘囿于深宮,常年不能出去,肯定是不了的。
若是傾慕于太子,以及太子也對有,兩相悅下,或許會為了心之人,還能忍耐得住。
可和太子并不兩相悅。未來唯一的盼頭大概就是太子對的承諾?
等他登極之時,便是熬出頭之日,不知道到時候去游歷山河,還能走得嗎?
酈嫵胡思想地睡了過去。
這裏樂得清閑,還能胡瞎想,呂嬤嬤那邊卻是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若是一直不圓房,便不會有皇嗣,沒有皇嗣傍,這太子妃的位置也將會岌岌可危。
得想個法子呀!
呂嬤嬤站在窗下看著自家姑娘睡得酣甜的睡,心忖著,這般容已經是世所罕見了,不可能有男人看著不心啊,尤其是太子這樣氣方剛年齡的年輕男子,便是再冷冷,也不該無于衷。
就算心有所屬,那應該還有正常的啊。至于,帝王之家向來薄,深專一那是之又,能盼則盼,不能盼也就罷了。等先了事,有了皇嗣傍再說,其他再慢慢來。
太子如此冷淡,想來便只能由自家姑娘主了。
呂嬤嬤看著酈嫵的睡靨,在心裏思慮著法子。
金烏西行,晚霞漫天。
太子從書房歸來,跟酈嫵一起去坤寧宮給容皇後請晚安。
容皇後自然是留他們一起用晚膳。
吃到差不多時候,齊嬤嬤招呼宮人端來湯水。給酈嫵的自是滋補的清湯,而擺在太子面前的,則……
蕭衍著調羹舀了一勺湯水,送至口中,頓時皺了皺眉頭。
低頭細看,湯中的材料皆是鹿茸、虎鞭等補之。
蕭衍:“……”
他著湯匙的長指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湯盅,然後面不改地喝完。
用完晚膳,容皇後沒有多留他們二人,說自己要安置了,讓他們回東宮……完全不想占用他們任何時間。
到了夜間,酈嫵和蕭衍各自沐浴。
蕭衍沐浴完,靠坐在窗牖旁的圈椅上,手裏執著一本棉線裝的藍皮書冊閱看。
許久之後,酈嫵才從浴殿中出來。
蕭衍手裏執書,隨意地擡眼看了過去,目頓時一凝。握著書冊的手指緩緩收,手背上青筋都微微鼓凸出來。
今夜琉璃和玲瓏們聽從呂嬤嬤的吩咐,給酈嫵穿的是一件極其輕薄的單袍。
紗霧一般的質地,遠遠去,就像一堆紫的雲,裹著白曼妙的。那小也捂得極低,山巒高起,壑深深,人瞧上一眼便要脈僨張。
偏偏酈嫵自己毫無所覺,只是下意識地手拉一拉罩,掩住出的。
這樣越掩便讓人心裏越覺得像是有刺在紮著,極不舒服,還有些微惱,恨不能將那遮掩的紗霧給撕開,好看得更清楚明晰一些。
酈嫵洗了澡,頭發也烘得半幹,怕傷了發質,剩下的留待自然風幹。
以往這個時候,可能是看一會兒書,然後在花箋上抄一些詩句,放匣子裏。
但畢竟也不傻,也知道避忌。這才剛住東宮,尚在新婚之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在太子眼皮底下做這些事。
就算太子不喜歡,但掛著太子妃名頭做這些事,也會落了太子的臉,惹他不喜。
于是百無聊賴,走過來,在蕭衍對面坐下,問道:“殿下你在看書?要下棋嗎?”
蕭衍擡眼看了看被水汽蒸騰得撲撲的臉頰,像個可口的桃一樣,讓人想咬上一口。
目從潔的額頭,秀的鼻尖,到嫣紅的瓣,再往下……
一片黑影突然從對面丟了過來,將酈嫵從頭罩下。
酈嫵擡手扯了扯太子扔過來的大氅,看著他,有些茫然。
“春夜寒冷,穿上。”太子沒再看一眼,撚起案幾上擺著的白玉棋罐裏的黑子,垂著眼皮,淡聲道:“來下一局。”
酈嫵點頭,裹住太子的大氅,跟太子下棋。
遠瞧見這一幕的呂嬤嬤和琉璃,頓時在心唉聲嘆氣,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殿一室安靜,無人打擾。
酈嫵垂眸思索的時候,太子卻在靜靜地看著。眼神像深海靜淵,看著風平浪靜,誰也不知道平靜的水面下到底有多深。
一局棋下得七八糟,毫無章法,太子殿下頭一次輸了。
酈嫵這是第一次贏了太子,十分高興。擡起水汪汪的眼,看著太子,眼裏波瀲滟,盡是喜悅:“殿下,我贏了誒!”
“嗯。”太子緩緩起,往殿拔步床走去,“夜深了,安置吧。”
太子:嗯,你贏了。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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