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nbsp;nbsp;荒謬的謊言

二零一一年三月中旬, 高一下學期的第三周。

周五放學，陳桉和羅瓚吃了飯一同去圖書館自習。

去的路上，羅瓚問他：“時飛宇生日你去嗎？”

時飛宇邀請了全班所有人, 地點定在專門用于舉辦聚會的獨棟別墅，聽學委說, 裏面什麽都有, 棋牌室、KTV、電影院……

羅瓚從小在筒子樓的單間裏長大，除了報名考試去過一次網吧, 幾乎沒去過任何娛樂場所。他實在想象不出這些東西如何出現在家裏。豔羨又好奇。

陳桉被老師任命為理課代表，剛到校一周, 和班裏的同學關系陌生，因此收作業的工作舉步維艱。

聚會是一個和同學悉的好機會, 不過他報了學校勤工儉學項目的教學助理崗, 周六或許要去辦理申請條件。

在陳桉思考的這段時間, 羅瓚站住腳，“我想去，但是不想見到……”他說到這兒，偏頭四看, 確認沒人在後，才蹙眉晦地吐出個字：“應。”

應是指應倪, 時飛宇的朋友。

羅瓚討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態。不過原因是前天早上應倪送來一箱霸王洗發水。

讓他好好洗頭，把頭皮屑洗幹淨, 不然要不了轉班了。

其實鄰座的同學一直頗有微詞, 但都在背地裏吐槽, 沒人點在明面上。應倪這麽一說，羅瓚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明正大的嘲笑。這件事後, 他對應倪的厭惡到了極點。

微風吹過，樹影婆娑。簌簌聲響打斷了陳桉的思索。

看出來羅瓚的焦慮惶恐，他安道：“大概率不會去。”

羅瓚眼睛一亮，“真的嗎？”說完想到和壽星的關系，眸又瞬間黯淡下去，“可是時飛宇的朋友，怎麽可能不去。”

陳桉沉默片刻，簡要敘述那天從辦公室出來後撞見的場景。

班主任教訓得口幹舌燥，但因應倪纏著要把書拿回來，兩人僵持拉扯了很久。久到陳桉將整個年級的卷子分完，班主任才筋疲力盡地把應倪“趕”出去。

因為目睹勒索錢財的事在前，陳桉不想正面上，特地捱了兩分鐘才出去。

結果抱著作業一推門，應倪和時飛宇站在不遠，堵在通往教室的必經之路。

走廊并不仄，他們三等分站位，陳桉要過去的話，只能從中間穿過。

算了一下間隙，胳膊收點是能過的，但問題是兩人正在吵架，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時飛宇抓耳撓腮地道：“平時好不容易放假，你和餘皎皎一逛就是一整天，我和我兩個哥們跟著你們屁後面說什麽沒？”

應倪抱起胳膊，別臉看天。

“而且話都說了，總不能臨時反水讓他別來吧？”時飛宇急得團團轉，央求道：“哎呀，倪倪！”

“好啊。”應倪扭過頭，時飛宇見松口，笑著去臉頰，結果被一把拍開，“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時飛宇手放下，眉頭皺，不理解地問：“都是兄弟夥，一起給我過個生日怎麽了？”

應倪聽到這話，眼睛驀地瞪大：“時飛宇——你兇我？”

時飛宇覺得莫名其妙，脾氣一下子沒住，“我他媽哪兒兇你了，明明是你在兇我好吧！”

“誰媽？！”應倪推搡了他一下，盯著他問：“問你呢，誰媽？”

見應倪真生氣了，男生立馬下去，笑嘻嘻，“我媽我媽，我錯了，我媽。”

應倪哼一聲，甩頭就走，男生立馬小跑跟在後面。

陳桉心說總算離開了。低頭屈膝往上提了提，將上面錯位的作業本對齊。然而腳還沒邁出去，就聽見前方傳來一聲怒吼：“給我滾，本小姐不去了！”

循著聲音去。

男生一手扶欄桿，另一手捂著肚子，皺著眉眼咬牙關。看著又氣惱又痛楚。

而罪魁禍首的背影，走得幹脆利落，高高紮起的馬尾一甩一甩的。

雖然陳桉不清楚應倪是一個怎麽樣的人，但通過短短幾天發生的事，對的格有所了解。高傲的人不會承認錯誤，同樣不會違背決定。

羅瓚聽完說：“那就好，我看時飛宇早晚和分手，不僅傻，脾氣還差。”

陳桉不喜歡評價人，也不會隨便下定論，沉默著聽羅瓚吐槽。進圖書館前，羅瓚再次問他：“你去嗎？你去的話我就去。”

陳桉知道羅瓚極力想融環境，但又害怕一個人歧視。所以想拉上同樣是公益生的他，互相有個照應。

去不去，于他而言無所謂，但對羅瓚可能是件大事。

“去。”陳桉點頭。

羅瓚輕松地笑起來，他比陳桉矮很多，踮腳勾他脖子都廢力，“你說我們送什麽禮好？”

陳桉認真思考了會兒：“送書吧。”

羅瓚連連點頭表示贊同：“這個好這個好，我們一人送一本！”不貴，看著也不低廉。

翌日上午，兩人去了校外的一家書店。

陳桉和時飛宇不，但因為當課代表知道他績不好，選書的時候選了本易讀的暢銷小說。

而羅瓚在付款前臨時改變注意，咬了咬牙，換一桶售價一百三十八的高檔羽球。

“時飛宇打羽很厲害，剛拿了小組第二回來。”羅瓚將羽球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裏，“他不一定看書，但羽球肯定用得上。”說著視線落在陳桉手裏的小說，”要不你也買一個運用的？護腕之類的。”

陳桉：“我就買這本書。”

時飛宇不差護腕，就算要買，用的品牌他也買不起。

有多大的能力送多大的心意，陳桉是這樣想的。

“哦哦，好嘛。”羅瓚又問：“我們穿什麽？校服嗎？你說我戴個帽子去奇不奇怪？”

“不奇怪。”陳桉說：“我也戴。”

羅瓚再次笑了，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

午飯後，陳桉和羅瓚搭乘公來到時飛宇家的別墅。在班長的帶領下，他們徑直去了三樓的KTV。

一進門，陳桉就被迎面撲來的煙味嗆了一口。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打牌，裏面昏暗得不像是白天，閃爍的燈比廣場上的還要彩炫麗。

羅瓚被比教室還大的家庭KTV看呆了，而陳桉第一眼就注意到黑人群裏的應倪。

沙發是拱形的，邊緣鑲嵌著像寶石一樣閃閃發的裝飾。應倪坐在正中間，拳頭大小的珍珠下面。

高貴得像中世紀歐洲電影裏走出的公主。

“應倪在。”陳桉轉腳尖，“我們去另外一邊。”

“好……”比起應倪，羅瓚更在意角落裏幾個吞雲吐霧的男生，他有點不敢，驚愕道：“他們居然煙。”

陳桉拍了他手臂，示意沒事。

羅瓚績優異，從小讀的是縣裏最好學校的尖子班，接的同學非常本分老實。上網吧、煙、打架的壞學生是一概不接的。

眼前的景象給他的沖擊很大，甚至想掉頭回宿舍。

“他們不會，沒過肺，你看……”陳桉循著他視線看過去，低聲音解釋：“吐出的煙是的。”

羅瓚蹙眉：“不會還？”

“著玩。”又或是在生面前裝酷。

羅瓚偏頭看他：“你怎麽知道？”

陳桉一臉認真：“因為我每天趁你睡著了，跑去臺。”

“得了吧！”羅瓚笑著拍回去，“撒謊不打草稿？”

不煙的人對煙味非常敏，再說，陳桉有輕微潔癖。羅瓚知道是在逗他，緩和張忐忑的心。

陳桉笑了下。他確實不煙，但初中賣過一段時間的散煙賺生活費。課間經常在廁所或者場角落守著，邊風邊看他們，因此一而知。

不知為什麽，陳桉在旁邊像座大山一樣，給人強烈的安全。知道他們是在裝腔作勢後，羅瓚放松了很多。加上友善的班長一直拉著另外幾個人和羅瓚陳桉聊天，帶著他倆玩骰子喝飲料，羅瓚漸漸打開自己。

時間過得很慢，又仿佛過得很快。一眨眼到了晚上吃蛋糕的時間。

大家一邊吃蛋糕一邊看時飛宇拆禮，時飛宇拆累了讓應倪拆。

應倪忙著吃蛋糕，腮幫一鼓一鼓的，“不要，又不是我的禮。”

時飛宇刮了點油在鼻尖，“我的還不是你的。”

“煩不煩！”應倪錘了他一拳，似乎很生氣。但陳桉看見，低頭拭時明顯彎了角。

“寶貝拆一下嘛。”時飛宇哄。大家也跟著起哄。

應倪推開他，雖然沒好臉，但也耐著子一個一個地幫忙拆。

拆到一半時，忽然哈哈笑起來，“誰送你書啊？”指尖抵住跟耍雜技似地轉了幾圈，嘲諷時飛宇，“語文考六分的人，看得懂嗎你？”

“誰說我看不懂！”時飛宇去搶，應倪直接扔到一旁。書籍剛好落在沙發下面，兩人誰都沒說撿，在大家的哄鬧聲中，繼續拆下一個禮。

羅瓚在陳桉耳旁埋怨嘀咕，“怎麽能這樣啊……”

陳桉搖搖頭，等大家注意力被別人昂貴的禮吸引後，不神地彎腰撿起來，藏在背後。

時飛宇不缺什麽，自然也沒個驚喜，拆禮環節就像走過場似的。直到應倪拆了最後一個禮，一只他偶像親筆簽名的羽球拍。

時飛宇激得跳起來，抱著球拍看了又看，親了又親“靠！誰送的？！

“除了你朋友還能是誰。”

應倪傲地撇起，為了球拍，不僅天天堵著孫超還錢，還定鬧鐘半夜爬起來搶。

時飛餘把應倪抱起來，興地轉了個圈。有人起哄親一個親一個，時飛宇也想親，奈何被應倪一掌給打了回去。

當時飛宇幸福地著臉頰的時候，應倪看了眼手機，下往門口擡：“走吧。”

時飛宇楞了下，“去哪兒？”

應倪去拎包，不以為意地道：“說好的八點散場，我們去看電影。”

話音落下，坐時飛宇旁邊的兩個男生調侃起來。

“哎哎怎麽走了，酒還沒喝完呢。”

“就是，專程跑來給你過生日。”

“時飛宇，你妻管嚴啊？還是不是男人？有不有骨氣！”

應倪就煩他這兩個朋友，本來就不想他們共一室，時飛宇求了半天才答應來的。

冷眼道：“關你們屁事。”

“滾滾滾，不會說話就當啞。”眼見氣氛劍拔弩張起來，時飛宇罵了幾句朋友，把應倪拉到一邊，“他們一個從溪林大老遠過來，一個鴿了他——”

“時飛宇！”應倪打斷他，“你去還是不去？”

“去，肯定去，晚點行嗎？”時飛宇去攬胳膊，應倪推開，他又去抓。後的哥們發出咯咯輕蔑的笑。

“怎麽晚？電影馬上開始了。”

“看下一場。”

“只有這一場。”

“那就明天看，明天我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應倪點點頭：“好啊，我們分手。”

“好好好，我明天帶你去——”時飛宇突然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我說。”應倪搶過旁人的話筒，聲音從高掛在角落的四個音響傳來，洪亮且刺耳地傳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我要把你踹了。”

上一秒還沸反盈天的KTV，在這一秒雀無聲。

踹這個字比分手更令人難以接。

他看著應倪嫌棄地抻平被他扯皺的袖，聽見好友在後說他窩不窩囊。

“錯了錯了，我錯了。”幾乎沒思考，一下子慌了的時飛宇拉住應倪胳膊，“現在就去。”說完又扭頭對大家道：“也差不多了，散吧。大力、班長，幫我送送大家。”

“走吧。”時飛宇握住應倪手腕的力度重了幾分，一臉樂呵呵地討好，“乖乖。”

應倪臉沉沉：“滾。”

時飛宇有點掛不住面子了，把往前拽：“我都說走了。”

衆目睽睽之下，應倪一腳踹過去。毫無防備的時飛宇在大家的主席，雙膝跪地，手也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