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風穿上那件塵封多年的中山裝，站在鏡子前審視著自己的影，到了一久違的陌生。

他沉思片刻，走進洗手間，將自己花白的胡須剃凈，這才覺得看起來順眼了幾分。

「不要搞特殊化，不要忘記初心，不要給國家添麻煩，國家利益永遠高于個人利益。」

父親當年的教誨如同昨日般清晰地回響在他的耳畔。

他坐在沙發上，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掩面，深深地嘆了口氣。

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擔心呢？常言道，隔輩親，隔輩親。他最喜歡的…就是杜若啊……

杜騫和杜寧在小時候不認同他的教育方式，心中對他始終存有一不滿。

他們之間的關系，除了維持最基本的父慈子孝之外，并不十分親近。

但杜若不同。

這個小家伙，從會說話起就與他格外親近。

跟著他學打太極；

跟著他背誦《道德經》；

在他睡的時候給他的胡子扎上小辮，

纏著他陪給洋娃娃涂指甲油，最后都涂到了他的手上；

教下棋時會故意打噴嚏走他的棋子；

打坐的時候困得搖頭晃腦，卻也要像一個不倒翁一樣東倒西歪就是不肯躺下…

給了他最多的陪伴，以及最大的就和自豪…

是他親手帶大的，怎麼可能不為擔心？

但正是因為杜若是他親手帶大的，他才清楚有多睿智，多聰慧。

不是會沖行事的人，無論做出什麼選擇，都會做好承擔后果的準備。

這不是在國，隨便報個假警就能引來警察上門搜查，也不是事后個罰款、頓教育就能了事的簡單局面。

當前的國際形勢張而復雜，任何微小的行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誰敢在外關系上輕舉妄？

這樣的后果太過沉重，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承擔的。

他怎麼能僅憑一封模棱兩可的信，就去要求外部出手拯救自己的孫呢…

等待杜若發出確切的求救信號，才是最為理智的選擇，這樣才有充分的依據，合合理。

祖國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向求助的孩子。

他知道，如果杜若真的遇到了困境，一定會向他求助的。

「才17啊…你17歲的時候在干嘛！但凡你心里有一點慈悲，就不該這麼理智的對待家人！耽誤一分鐘，就在外面多一分鐘的苦！」

是啊…杜若才17歲啊…

像他，但不是他。

他已經年過古稀，人生沒有什麼盼頭。

但正青春，還有著大好的未來…

在別人歡聲笑語的年紀…

在承擔著什麼啊…

杜雪風突然而起，步伐急促地走進書房，直奔里面的保險箱。

那個幾十年未曾開啟的保險箱，他似乎陌生的連碼都忘記了…無論如何嘗試，都無法打開…

他憤怒地用力捶了下鎖，拳頭上立刻滲出了跡，而那冰冷的鐵皮卻毫無損，跡沾染在上面，像是留下了一個笑臉。

仿佛在嘲笑他的渺小，嘲笑他的懦弱，嘲笑他的逃避。

他下外，急匆匆地走進雜間，目在四周搜尋，最終定格在一把鐵錘上。

他握鐵錘，用盡全力砸向那堅固的保險箱，一下又一下，在空寂靜的屋回響，像是困在心底已久的野在盡力掙著牢籠。

他砸到筋疲力盡，直到保險箱的鐵皮在重擊下凹陷、破碎，出了里面那些紅得如同鮮般紅艷的各種證書。

他急切地將這些證書全部取出，不顧破損的鐵皮劃破自己的手臂，任由鮮流淌。

那些曾經為了躲避斗爭、勾心斗角和謀詭計的種種，此時此刻都化作了止不住的鮮，仿佛在報復地涌出。

他看著這幾十個榮譽證書和徽章，苦地笑了笑。

他將它們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隨意地拭掉自己的跡，簡單地包扎傷口，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著裝，出門而去。

在離開前，他走到父親的照片前，輕聲道：“沒有小家，哪來的大家…我要守護好我這個小家，對不起了，父親。”

*

這是外部副部長上任以來，最令他頭疼的一天。

通常只在大閱兵時才會集亮相的各位功勛元老，今日竟齊聚一堂。

為首的，更是那位曾經為革命拋頭顱、灑熱的前輩的唯一一名直系后裔。

這絕非他能夠輕易應對的局面……

杜雪風將父輩的榮耀一一陳列在桌上，他站得筆直，面向副部長辦公室后的國旗，右手握拳，聲音中充滿了誠懇與真摯，“今日，我以先輩榮、以黨員之名起誓，我的孫目前陷海外，遭非法囚。我懇求國家出援手，是一位優秀且前途無量的科學家，我懇請祖國帶回家！”

在他后，那些原本只是出于徐家各種利益糾葛而被請來當說客的元老們，相互換了眼神。

他們注視著杜雪風那堅定如松的影，心中原本只是打算走個過場的想法，開始有了微妙的轉變。

在一片沉默中，杜雪風如同山岳般巋然不。

突然，有人開始響應，接著，其他人也開始紛紛附和。

他們齊聲呼吁：“我以黨員之名起誓，懇求國家的幫助！”

副部長面對眼前這些爺爺輩的元老級人，幾乎要哭無淚。

他迅速走上前，語氣溫和地安道：“杜老先生，您稍安勿躁。我立刻向上級匯報此事，并請求當地領事館介調查。如果況確實如您所說，請您放心，我們會不余力地確保令孫安全歸來。國家絕不會容忍任何一位中國公民在外遭非法對待。”

杜雪風慢慢松開了握的拳頭，他的聲音中帶著一沙啞和疲憊，“謝祖國，對于此事給你們帶來的困擾，我深歉意。”

副部長輕輕搖頭，繼續安說：“您不必自責，國家永遠不會放棄每一個向求助的公民，我這就去跟上級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