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十分氣，明明沒沾到多雨水，甚至如今還裹著厚實的男子裳，坐著避雨亭里最裡頭挨不著風雨的角落，卻還是漸漸染上了鼻音，鼻尖通紅像是抹了胭脂的模樣。

水珠氤氳上的眉眼，尤如隔霧海棠，朦朧而靡麗。

恰似花溫玉，上沾染了水汽的香甜，直直鑽他的懷。

梁昀口間氣息不上下浮幾息，他微微偏過頭去，輕輕嗯了一聲，不想再與計較的小心思。

這般的子骨，沾了點雨水若是又生病了，誰敢真去了。

他說：“明日還要落雨，日後這種事你差人去便是。”

盈時亦是含著鼻音，輕輕應聲，而後又悄悄凝眸於他。

看他冷著臉的模樣，心裡其實是有些害怕的，不多。

盈時發現若是以往時，他會待很溫和，喚弟婦。

可是最近許是知曉做下的那些事兒，稱呼起來時常都是無名無姓的喚著，好似不耐煩一樣。

沒法子——誰自己的把柄被人攥在手裡，還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大家長。

因此只要他緒上有一風吹草，盈時都是止不住憂心。

盈時見他緒冰冷，便聲試探問他：“兄長不怪我了吧？”

梁昀不回答。

“我白日裡越想越覺得難過，兄長這般說我罵我都沒有錯，我覺得自己做錯了許多……我惹了祖母壽辰，還惹了兄長生氣……”越說，越有些底氣不足。

梁昀依舊是不說話，他鼻尖避無可避，全充斥著上的融融暖香，熏的他只覺得熱。

若非外頭雨水滂沱，他只怕早就遠離了這，出去好生躲避。

盈時見他不僅不回答自己，反倒微微偏頭去了另一邊，似乎是不想聽自己說話，盈時登時更加害怕了。

唯恐梁昀又來找算先前的舊帳，他若是知曉自己今日去罵旁人家姑娘，且罵的那般難聽……

盈時不敢想下去，窸窸窣窣從自己袖口裡取出那個被保管許久的香囊。

原先想著這個能引得他愧疚的東西要在最危及的關頭用上，早上那般兇險境地都沒捨得拿出來他愧疚，如今見他一副不吭聲的模樣，盈時反倒是眼皮子直跳。

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

梁昀察覺到盈時一直低著頭，似乎在袖口裡搗鼓著什麼東西，他靜默等著。

香囊了水，本就狹小的囊口更是窄，盈時手拿了好幾次都拿不出來。最終也失去了耐心不藏著掖著了，連帶著那個桃的香囊一併拿了出來。

“這東西我一直忘了還給兄長，若非我上午翻找東西時瞧見了，只怕都要忘了……”盈時心中刻意要賣弄，並不著急著說是什麼。

反倒是當著他的面，手將香囊系帶一點點擴開，宛如玉蓮一般的纖指香囊里，費勁兒將裡頭的東西取出來。

的姿勢很慢，很優雅，或梁昀瞧見了，罕見的口乾舌燥。

那東西不大，一從香囊里掉出來就拿掌心小心翼翼包裹著生怕自己看見，可。

盈時趁著章平同自己婢說話背朝著自己的機會，將手朝梁昀大著膽子邊了過去，膽大包天的綿的手指到他的手背。

梁昀微微閉住呼吸，鼻尖往後仰了仰，並不想被像一個蠢貨一般牽著鼻子走。

他聲音乾，蹙著眉問：“什麼東西？”

盈時眼睫輕了下，一下子又慫了，卻執拗的並不回答他的話，握拳頭的手掌慢慢朝他展開，白的掌心裡孤零零躺著一顆玉扳指。

那是——梁昀古井無波的眼中閃過緒涌。

“兄長那日替我治病，怎可拿著自己的信給旁人？好在我發現的及時……”盈時眼角彎彎，手段百出的討好著他。

梁昀生平最厭惡詭計多端之人，最厭惡耍小聰明之人，最厭惡……

一千一萬個討厭，真的遇見了這個總在他面前耍小聰明的小狐貍，他卻是止不住的束手就擒，被牽著鼻子走。

他嗓音低啞，“你用什麼同他換下的？”

盈時適時的微蹙起眉頭，悶悶地說：“不過一副耳墜子罷了……”

一副耳墜。

梁昀腦海中尤如走馬觀花，浮現出自己與那一路的所有過往點點滴滴。

他那時為了避嫌，幾乎都是力所能及的不去看。

可如今回想起來，他卻是清晰的記得與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記得梳的髮髻，記得穿的。

記得伏在自己背上打瞌睡時，鼻尖溫熱的氣息。

的耳墜挲過他臉頰時，他的僵。

梁昀攥的手背上，骨分明，經絡浮現。

又聽耳畔仍舊憂心忡忡地問自己：“我也是剛才才想起來的，兄長你不會又以為我是別有心思，故意來討好你的吧？”

梁昀下顎線繃，他聲音沙啞而乾，“不會。我說過我沒有責怪你。你還小，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盈時雙眸凝著他，生了一副獨得老天爺偏的面孔，偏偏總還不自知自己的貌，卷睫長掩眼中的梨花春雨，嫣紅的瓣徐徐啟合，嗓音卻是難過至極：“那耳墜其實是梁冀送我的。不過沒了這個我還有他旁的東西做念想，再如何也比不得兄長唯一的東西重要……”

雷鳴劃過蒼穹，仿佛劃開了一道銀河。

遽然寂靜間，梁昀心間不知有什麼東西一點點碎裂開來。

第38章 春浪

雨勢漸停, 滿地枯留寂寥與孤獨。

天上落完最後一滴雨，方才的烏雲悄然間已經全部散去。雨後的草樹蒼翠滴，天空澄淨如洗。

四靜悄悄, 仿佛片刻前電閃雷鳴, 黑雲摧不過是一場離奇夢境。

盈時將上的袍還了回去，藕緞履輕輕踩踏著雨後滿地橙霞，登車回府。

的車馬消失在視野間, 梁昀收回視線。

這枚玉扳指是梁昀年時便佩戴的扳指, 算不上名貴之，卻也跟隨他多年，一同經歷過許多風霜。

不過到底也是外之, 梁昀先前做為酬金讓出時便權當是弄丟了。只是佩戴日久已經了一種習慣，後來他好些時日不習慣。

梁昀是一個念舊之人, 他對新的華貴的東西沒有毫興趣，他的院中角落一應用品都是經年累月的件，如今舊沒了他也並不會用新去代替。

如今，舊竟是又回來了。

梁昀不急不緩將它重新戴上指節之上，眉心卻是慢慢蹙起。

明明扳指還是那枚扳指，他卻又覺得與以前全然不一樣了。

那枚玉上，似乎沾上了的氣息。

梁昀刻意多坐了一會兒，避開與同時回府的時間，直到天將暗, 他才緩緩站起。

他去吩咐章平：“差人往衡州去一趟, 務必將的東西尋回來。”

說那是梁冀留給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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