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將不朝，橫生。

舜功生魯莽，不適合朝廷，若是能一輩子待在這裡遠離紛爭，於他而言也不失為一樁幸事吧。

許久，梁昀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緩緩閉上眼。

第78章

中秋那日, 府上往院子裡擺筵賞月觀花。

老夫人雖病著可也熱鬧，便韋夫人與蕭夫人將筵席擺在容壽堂外。

四一應早早收拾過，地下鋪著拜毯錦褥。眾人依著長在屋檐下擺開方桌。

是夜, 月皎潔。月華宛如銀紗輕覆於青磚黛瓦, 亭臺樓閣皆染上了一層皎白的霜華。

翠竹於幽徑旁搖曳，影影綽綽，月映其中, 恰如碎玉瓊鋪陳, 放眼所及，皆是令人神怡之景。

席面上上了秋蟹，一隻只碩不已, 梁府都是撿著最大最的採買，每一隻比碗碟都要大, 做出來的清蒸蟹，蟹釀橙都是一絕。

往年盈時最喜好這一口，可惜今年懷了孕便有了許多忌口的，首當其衝便是這些螃蟹寒涼之。

好在沒了螃蟹，也還有許多旁的佳肴可以筷。

盈時喝著融融的鮮筍湯，火與鮮筍的鮮盡數溶於湯中，鮮甜的不由得瞇起了眼睛，心中好不。

這場家筵沒有外人，便也未分男。

眷們有的去拜月, 男人們也要去焚香秉燭、給上蒼神仙陳獻瓜餅及各果品。

而後府上又玩起了猜燈謎的遊戲。

想來也是兩位夫人有心, 刻意營造出熱鬧的氛圍, 好裡頭的老夫人聽著心裡歡喜。

可這猜燈謎豈不是難為了一群往日裡一個個居高位，古板且不善言辭的老爺們？梁直梁哪個看著像是會玩這個的？

好在眷們會玩，一個個也不管男人們怎麼想法, 紛紛自顧自往燈籠上填詞，還有許多大丫鬟嬤嬤們齊齊助陣，倒也將氣氛襯托的熱鬧不已。

過了不一會兒，便有很多燈籠高高掛起來。

二老爺方才寫燈謎時半點不手，可到猜時卻是來了勁兒，他倒是學富五車，負著手踱步過去，看了一通幾乎沒有他看了不知曉的。

片刻功夫就解了十幾道燈謎。

蕭瓊玉也跑過來問盈時：“你要不要過去瞧瞧？”

盈時到底年歲也不大，也跟著跑過去湊熱鬧，可去的晚了，容易的已經被猜出來了，剩下的只猜出兩個，便都想不出來了。

盈時月份重，很快就覺得累了，今兒這麼熱鬧的場合也不好提前告退，便早早又走回席位上坐下，攢著力。

正在此時，廊外忽地傳來聲響，前邊兒人來人往的歡快熱鬧，盈時一直獨自一人坐在席上，周圍無人，倒是安靜的很。

如今，亦是第一個發覺了聲音，回首朝著門廊下看過去。

迴廊之下幾縷月灑，照見壁上舊畫，近旁花枝。只見那深玄直裾的影在月影中顯得幽芳而孤高。

他的廓總有有一種能人心安的穩重，肩脊括，腰窄。

二人隔著層層人群，眸克制地相融。

他見還是走時的樣子，穿著一玉繡折枝堆花襦，淡紫蘭花刺繡領褙子，手上虛握著一把緙花鳥象牙柄刻八仙團扇。

一人孤孤單單坐在席位中，臉盤在月下映的皎潔的模樣。

只是坐在那裡，安安穩穩與後婢說著話，梁昀便覺，一路懸著的心漸漸鬆懈下來。

可又是止不住的心疼。

是不是累了？為何沒人陪著說話？

“公爺可是回來了？”眷們見到梁昀回來，紛紛聽了熱鬧，給他行禮。

“昀兒回來的正好，母親方才才念叨起你，你既然回來了便先進去，與說說話。”梁著鬍鬚，道。

隔著窗扉，聽聞老夫人在室里抑著的低咳。

梁昀未曾逗留，掀起袍角，寬袖幾乎是著從旁拂過，踏室里陪老夫人說話。

梁昀印象中的祖母，是位極為威嚴的老人。

是一位上嚴厲，說著不準府上兒郎們養，不準府上男人們蓄妾，不準姑娘們不學無，卻也會在寒冬臘月里唯恐他穿不暖，親自給他裁製裳的慈祥老人。

老夫人年輕時子健朗，可人也總有漸漸老去的一天，老夫人從不與晚輩說起不好的事，唯恐子孫們朝廷上分神。

不知不覺間，床榻上躺著的老人已是滿面滄桑，滿頭銀，前額和眼角一條條的皺紋。

梁昀走時老夫人都不是這般老邁，才半月功夫，竟是已經病重到難以撐起子的地步。

梁昀見了心中難免更添愧疚……

他極度抑著自己，坐在的床邊親自將藥碗接過來給老夫人餵藥。

“祖母，孫兒回來了。”

猶記得老夫人前些時日心中還責怪他，心中慪氣的厲害，覺得他越來越不懂事，越糊塗。可如今許是覺得人之將死，許多事兒都漸漸看開了。

再看不開，又能怎麼辦？

這是一個從小就有主見的孩子。

有主見的孩子，常日裡默不吭聲，看起來像是好脾氣，好子，可歸結底不過是不在乎罷了。

不在乎，無所謂，不喜歡。

一切就都可有可無，可以捨棄可以割讓，可以克制。

可真的到他在乎的事，十頭牛都沒辦法將他拉回來。

自己養大的孫子，自己焉能不清楚？

老夫人攥著梁昀的手，與他道：“你瘦了些，聽聞你前些時日又是病了，是不是又想起那些了？”

梁昀聲音帶著一些沙啞，垂下頭不吭聲。

“哎……這些時日我也就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也些出門往外邊兒跑了，人家生孩子都是鬼門關……”

……

窗外天晦暗，天黑。

幾株桂花開在窗邊，清香滿室。

盈時子重，沒留多久終於忍不住提前回去了晝錦園。

沿著塌邊靜靜的坐著發呆，而後又覺得時間難熬的，索撿起繡了一半的繡棚，對著燭火繡起花來。

一朵花瓣還未曾繡完，盈時便看著他高大的影走了進來。

明明只是分離了半個月，卻像是過了一年又一年。

正當韶華，生的明可人，俏無雙，如今卻是坐在這片暗室之中挑燈繡花的溫模樣。

看起來子依舊纖細，並不似尋常即將臨產段浮腫的夫人。甚至因為有了孕，的氣格外的好，燭打在那張皎潔無暇的側臉上，說不出來的靡麗與妖冶。

梁昀甚至不敢看那副惹人憐的模樣。

更看不得玲瓏的曲線，隆起的腹部。

人的，妒忌是這個世上最慾壑難填的。會生出無窮無盡的占有，更會有無窮無盡的不甘。

明明一直屬於他，全心的屬於他，肚子裡甚至懷著的是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就快要出世了……可總是差一點。

以前差一點，現在更是差一點……

總是橫著一個……總是略欠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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