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nbsp;nbsp;就你能管得住他這個霸王
剛到老爺子的四合院外。
就看見, 墨丘倚在車邊,右手撐住後視鏡,頂了頭紅短寸, 邊慢悠悠吐煙圈,邊擡頭,瞧著掠過藍天的那群通白的點兒鴿, 在嗡嗡綿長的鴿哨中, 一圈又一圈地盤旋。
鴿哨算老胡同標配的背景音。
剛到京市生活時,尹棘誤以為, 那聲響是變發出的,後來才得知,老輩人很喜歡馴鴿。
民國的那位名角兒, 梅蘭芳,也在院子裏搭了兩個鴿棚, 他是近視眼,為了唱戲有神, 時常盯著飛鴿,轉眼珠。
原叢荊從前也養過鴿子。
尹棘和墨丘還幫他在它們的尾上,綁過木制鴿哨,那些鴿哨, 是墨丘找胡同裏的老手藝人雕的,八大件,屬于非工藝。
老爺子知道這事兒後, 把原叢荊劈頭蓋臉地訓了一頓,說他不務正業, 游手好閑,天學滿清的八旗子弟, 又玩鴿子又玩畫眉的。
還嫌鴿哨擾民,差點兒將那些鴿子放生。
鴿子的壽命似乎不長。
尹棘不清楚,五六年前的那些鴿子,還在不在世,知道,原叢荊養它們,是想研究魔來著。
墨丘沒料到,尹棘能跟原叢荊一起來,撳滅煙頭後,湊到他們旁,震驚地問:“哥們兒,合著,你這是撬兒功,做三兒了?”
“……”
原叢荊冷冷甩他一記眼刀,沒說話。
墨丘咂了下舌。
尹棘淡聲道:“墨丘,好久不見,我看你沒怎麽變,臉還是很,很像高中生。”
“別介。”墨丘了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我臉再,也是個二十好幾的優秀青年,可不像以前那麽稚了。”
三個人走進四合院的如意門。
墨丘叭叭地跟尹棘解釋:“網上傳的那些,都是假的,你可別信,我就算真喜歡男的,也不可能找你竹馬,我可消不起他這樣的。”
尹棘表未變:“是嘛。”
“管不住的話。”原叢荊懶著聲線,斜了他一眼,“可以選擇用針上。”
墨丘:“……”
到了種著石榴樹的一進院。
原家的老人張姨還沒出來迎,就看見條雪白的京犬,呼哧呼哧,邁起短,朝他們方向,跑了過來。
“花花!”尹棘屈膝,興地喚。
墨丘調侃:“嘿,這損狗!你說它才見小青梅幾回?我每次來,怎不見它這麽熱。”
花花在尹棘邊,愉快地打轉。
慨道:“花花今年也快六歲了,剛抱給爺爺的時候,它才多大。”
“嗯。”原叢荊蹲下,了花花的腦袋,“去找爺爺。”
花花前腳剛跑。
張姨繞過雕花影壁,朝圍,揩了揩雙手,快步走來,幫尹棘接過了禮品袋。
這五年間,尹棘跟張姨見面的次數不,老爺子惦記近況,但單獨見面,不方便,逢年過節,總托張姨去看,每次都帶好多東西。
老爺子從前住孫河的別墅區,這三進的四合院,是原叢荊的哥哥原奕遲孝敬的,據說,當年他差點買了個五進的院子,後院不僅帶魚池,還帶戲臺。
老爺子嫌大,住不下。
自從原叢荊出國,原也去世後,東西兩個廂房,就空了下來,趕上暑假,原天奇會來這裏,陪他住上一陣兒。
提起原天奇,墨丘還跟尹棘,講了件趣事:“老爺子給原天奇起了個綽號,小老外,他養的那只八哥兒,還活著的時候,學什麽話都費勁,就小老外這稱呼,學得快。”
“就去年暑假。”墨丘接著說,“老爺子不舒服,住院了,原天奇沒人管,你竹馬只好暫時回國,當起臨時監護人。但他那個混小老弟,正趕上人嫌狗憎的年齡,特招人煩,他就把人變到房瓦上去了。”
“原天奇蹬著兩條小短,嚎了十分鐘,花花急得在地上狂吠,水磨細竹籠裏那只八哥兒,還嫌事不夠大,在那兒‘小老外、小老外’地。我估著,你竹馬指定躲哪兒看戲去了,就跟鬥蛐蛐兒似的。”
聽完墨丘的描述,尹棘掩失笑。
雖說他紈绔了些,皮子也碎了點兒,但在說故事上,確實有天分的。
正廳朝北,放了張黃花梨的素紋方桌,兩把仿古圈椅,一應擺設,布局,稱不上致講究,還突兀地放了臺電按儀,但生活很濃,很有煙火氣。
墨丘說,老爺子不願意住樓房,孫河舊別墅的樓梯是螺旋狀的,爬著不方便。
原叢荊本想給他安個電梯,還被老爺子訓了一頓,說他不習慣坐那玩意兒,統共就兩層樓,費那勁幹嘛?他還不至于,連層* 樓都爬不了。
說出去,都跌份兒。
花花在紅木飛罩下,搖尾,吐舌頭,用那對烏亮的眼睛,瞅著尹棘。
太久沒看過老爺子,尹棘不免張,用餘,悄悄瞥向旁的原叢荊。
他的表,倒沒異樣,雙手隨意抄著兜,眼神有些倦怠,一派氣定神閑的淡然模樣。
墨丘率先進了正房。
老爺子貌似在練字,說話的嗓音中氣十足:“瞅瞅你燙的那頭紅,《西游記》裏的妖怪都沒你妖!”
墨丘笑嘻嘻地說:“哎呦,您和原老三,可真是爺孫倆,都拿四大名著裏的典故編排人,真有文化。”
“德行!”老爺子要趕他走,“甭在這兒跟我臭貧,不願意見你倆。”
墨丘勸道:“別啊爺爺,再怎麽說,他帶回來的姑娘,您總得見見吧。”
“誰也不見!”老爺子一臉煩躁,“你讓他趕走,看見他就心煩,跟你一樣,天不著調,沒個正形!”
尹棘這時和原叢荊走了進去。
原叢荊朝方向,歪了下腦袋,淡淡地說:“爺爺,您看這是誰。”
原老爺子的鼻梁,架著副老花鏡,眼睛低了低,朝方向看去,先是一怔,右手握著管狼豪筆,剛蘸完墨,忽然抖了兩下。
雪白的宣紙,登時甩上個暈開的黑點子,他激地喚:“丸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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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上飯點,老爺子用餐早,平時也有意控制飲食,讓張姨加了幾個菜,說蒙來的羊特鮮,適合紅煨,又說剛絞了餡,得給尹棘添一道喜歡吃的南煎丸子。
順道,把尹棘買的紫園食切了幾盤。
吃飯時,原叢荊坐對面。
趁墨丘恭維起老爺子。
尹棘朝他那邊,悄悄地瞟了一眼。
原叢荊表懶懨懨的,顯然沒什麽食,修長的手,拾筷子,夾了塊醬牛,漫不經心到桌底,喂花花吃,似乎沒聽他們的談話。
他也在這時,看向。
兩人的眼神,在熱切空氣中短暫相撞,又飛速分開,心髒輕微一。
他淡淡扯,眼底著罕見的溫和。
尹棘有些恍惚。
或許是,這段時間在準備托福考試,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兩個英文單詞:nostalgia和dejavu——懷舊緒和似曾相識。
原叢荊是割舍不掉nostalgia。
也是會在不經意時,翻攪思緒的dejavu。
的懷舊緒,的似曾相識,像慵懶的午後,又像加了很多巧克力牛的咖啡。
每每跟他相,總能到放松,仿佛在參加假日盛典,又仿佛是,在暑夏縱躍清涼的游泳池,連濺起的水花,都好。
午飯畢,墨丘打道回府。
老爺子讓原叢荊搬了兩把椅子,擺在院央的石榴樹下,說要跟尹棘,單獨談談心。
老爺子問道:“你在舞團的工作,做的怎麽樣,累不累?”
尹棘如實回答:“爺爺,我辭職了。”
原老爺子驚訝:“怎麽辭職了呢?”
尹棘抿道:“我還是想做影視演員,簽了家公司,老板很好,還要資助我留學,去國進修演技。”
原老爺子嘆氣:“唉,你怎麽也跟老三似的,他剛回國,你又要走…讀幾年啊?”
“不長。”尹棘說,“就一年。”
原老爺子點了點頭:“孩子在國外多學些先進的知識,沒病,爺爺支持你。”
尹棘激道:“謝謝爺爺。”
原老爺子瞅了眼趴在腳邊的花花,又說:“最近,我讓老三去相親了,唉,我其實清楚,他不可能看上別人。我啊,也不瞞你,讓他相親,也是想他一把,是程家的那個姑娘幫忙,陪著做了兩場戲。”
“原天奇去你芭蕾舞校的事,也是我在背後,推波助瀾了,為的就是讓老三這混小子,早點兒向你求和……但那小老外,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在課上,給你添麻煩了。”
原老爺子越說越氣:“老三這小子,回國都好幾個月了,還在那兒犯犟!當年全是他不對,半大點兒青瓜蛋子,天天想早,就算你同意,我也不能讓你們那麽早,就朋友。”
“爺爺……”
尹棘震驚之餘,又覺合理.
因為原天奇的那件事,確實太巧了。
“丸丸。”原老爺子喚了一聲,“你現在也大了,對老三,怎麽看?不討厭他吧?”
尹棘沒猶豫,口而出:“不討厭。”
頓了頓,又添一句:“阿荊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很珍惜和他的。”
“害。”原老爺子嘆氣,“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這個老頭子,今天也不嫌臊了,就直接問你了,你排不排斥,跟他有別的發展?”
尹棘微微怔住,隨即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他怎麽想,但我…不排斥……”
老爺子樂了:“這我就放心了!”
“說句難聽點兒的話。”他將語氣放低了些,“我還能活多久。”
尹棘無奈道:“爺爺…您別這麽說。”
老爺子擺了擺手:“不,丸丸,你今天也讓我把心裏頭的恐懼,說道說道。我這子骨,雖然還算朗,但往多裏說,也就再活個十年,到了這個年紀,什麽都不好說。幾個孫輩裏,老二早就家了,老大呢,也有的活法,就這個老三,待我邊兒的日子最久,最親,也最讓我不放心。”
“你也知道。”老爺子渾濁的雙眼有些泛紅,“老三他父母,沒結婚,他媽媽又……唉,不提也罷,反正去世多年了。他爸爸,向來不怎麽管他。雖然老三年紀不大,但我還是希,他邊能有個人,能早點兒家。也就你,我能放心,你能管得住他。”
尹棘無奈失笑:“爺爺,我也管不住他的。”
老一輩人的思想,總希家庭關系裏,妻子是能管得住丈夫的那方。
但尹棘從小就覺得,和原叢荊,是平等的關系,無論將來,會有什麽樣的發展,都不需要誰去管誰。再者,就原叢荊那霸王般的脾氣秉,也真沒誰,敢去說管這個字。
“不,他對你不一樣。”老爺子格外固執,“你就放心跟他相吧,無論是做朋友,還是能有別的發展,爺爺都支持你,他要是敢欺負你,我頭一個不饒他。”
尹棘只好哄著老爺子說:“嗯,我會和他好好相的,您放心吧,爺爺。”
“但他這改不了的狗脾氣,確實煩人。”老爺子將雙手搭在黃花梨木扶手上,若有所思,“要是你嫌棄他了,找別的男朋友了,爺爺也支持你,到時候把對方帶回來,讓我替你把把關就行。”
十月秋風不涼,拂面迎來,很舒意,瓷缸裏的那尾紅斑錦鯉,也掀了掀水。
花花這時在老爺子的腳邊,睡著了。
老爺子又提起了尹棘的父親。
說他文采好,當年是研究生伍,最有前程,但後來,他們遭遇車禍,為了救他,尹延覺的部了重傷,只好退伍。
好在他出,做什麽都不會差,離開部隊後,考上了博士,不到四十,就評上副教授。
想起尹延覺,老爺子有些心酸。
本就是中人,難免傷,他低下頭,捂住臉,差點當著尹棘的面,哭出了聲,弄得尹棘間也發哽。
老婆出差了,薛星懷疑她外麵有人。一個電話打過去,那邊傳來的聲音讓他睚眥欲裂。他要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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