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走後, 沈芷寧就趕忙簾跑到秦北霄的床畔，越近床畔，腳步越慢, 最後緩緩趴在床榻旁, 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傷勢什麽的、吳大夫都已經包紮好了，現下上蓋著被，看不出來他上到底傷什麽樣, 但臉還是極其蒼白、薄也沒有一點。

平日裏常常冷著臉, 這說起人來也是一點都不留，還喜歡戲弄……

沈芷寧擡手了他的手背, 與其說著, 不如說是拿指腹輕輕劃過，劃至他那修長的手指上, 鑽進指中，勾起他的手指，隨後整只小手都握住了他那手指：“你要快點好起來……”

“快點好起來，等你好起來, 我再給你做只手套、尺寸我都留著呢。”

“還有你上回打賭說要容齋隨筆，也不知你是真想要還是假的……反正到時就給你放在行囊裏，除了容齋隨筆, 還有公古注釋、天源易傳，我都給你放著, 你去京都的路上可以拿著解解悶，雖說那些書也沒什麽可以解悶的……”

“等你從京都回來，指不定都要夏日了，那個時候吃糖酪澆櫻桃最好了，用鎏金銀碗盛著, 樣子好看、味道又是極，你若嫌這太甜，文韻院的山做的也不錯，但你過了夏日來，可就沒有了，不過到了初秋，我還可摘幾片楸葉送與你，吳州可流行這個了，到了冬日再來的話，讓我想一想……你不會不回來了吧。”

沈芷寧嘀咕著，還是忍不住把心裏話問了出來。

秦北霄要與蕭燁澤要回京將此事回稟的，而聽蕭燁澤的意思，秦北霄雖說是被秦家人送到了吳州，但後來在吳州為的就是調查這檔子事，如今調查完了，那自然是要回京都了，畢竟京都才是他的家，他在京都還有許多事要辦，至于進學，京都的書院多得是，何必再來吳州呢。

不會真的以後就不來吳州了吧……

沈芷寧一想到這個，心口泛起一子酸，趴在床榻上，輕聲道：“我不太懂其實，你那日在酒樓……罷了罷了，那日我與你許都是昏了頭了，我也不與你計較了……你好起來，比什麽都重要。”

碎碎念了許多話，說到自個兒都迷迷糊糊的，最後頭枕在秦北霄手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是破曉前的那一片黑暗，屋依舊靜謐。

床榻上，秦北霄意識有所清醒，手微微一，稍一移，便到了沈芷寧的臉頰，黑暗中長長的一聲嘆氣，隨即手著的發，溫和且輕。

沈芷寧或許也正好做到了什麽好夢，角沁著甜笑，偏頭時還蹭了蹭掌心。

一夜安寧。

天紙，灑滿了整間屋子，沈芷寧漸漸醒了過來，驚覺自己還在秦北霄的學舍，一下擡眼，徑直撞進了秦北霄那雙幽深的眼眸中。

沈芷寧不知他看多久了，眼下也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愣愣地與秦北霄對視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立即起高興道：“你醒啦！我去喊吳大夫，你等等！”

說著就要轉出屋，手腕被拉住，被秦北霄拉回了床榻：“等等。”

這下，是比方才離得更近，沈芷寧耳尖有些泛紅，假裝咳嗽了一聲，掩飾尷尬，將手回道：“怎麽了？”

秦北霄沒有立即回，反而是看了許久，那眼神炙熱得沈芷寧都不敢擡眼，臉頰微微發燙，更是有些惱了：“不讓我喊大夫過來，還說要等等，那你又不說等什麽，一句話都不說……”

“我以為昨夜做夢了，未料到是真的。”秦北霄悠悠的聲音傳了過來。

沈芷寧一時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什麽是真的？又聽秦北霄道：“以後莫要陪夜了，夜裏涼，就不怕著了風寒。”

“誰說我陪夜了，我是今早來早了，一不小心睡著了而已。”沈芷寧嘀咕反駁道。

“是嗎，昨夜也不知是誰流口水流到床榻上了。”秦北霄淡聲道。

沈芷寧瞪大眼：“怎麽可能？！”

“我本也是不想醒的，但那呼嚕聲實在是太響了。”

“秦北霄！”

“嗯？”秦北霄繼續道，“還磨牙夢游，在這屋子裏轉來轉去，嚇到我了。”說是嚇到，面上表依舊無無緒。

“……”

沈芷寧委屈極了：“你騙人，我才沒有呢，嬤嬤說過我睡覺很乖的，雲珠也說我睡相好，你定是胡說的！”說著，沈芷寧一直委屈地盯著秦北霄。

秦北霄見神與表，可又可憐，委屈得要命，本板著的臉忍不住出現了一笑意：“是，是胡說的。”

沈芷寧氣極，立即起道：“我再也不理你了，再與你說話我就是府裏養的那條小狗。”說著，就跑出了屋子。

屋還傳出秦北霄的笑聲。

沈芷寧狠狠跺了幾下腳，真是個惡劣的渾蛋啊，秦北霄，著傷還不忘戲弄，早知道昨日就忍著不哭，為他流了那麽多的淚，還與他說了那麽多關于以後的事，現在還得去給他喊大夫……

喊了吳大夫來，蕭燁澤也來了。

他二人進去，沈芷寧在門口不進去，蕭燁澤好奇問：“你不進去嗎？”

沈芷寧還氣著呢，立即搖頭：“我不進去，你們先進去吧。”

蕭燁澤好笑地看了一眼，隨後一步踏進屋子，大聲開口道：“秦北霄啊，我是越來越不懂人的心思了，你說昨日這沈芷寧為著留下來還被沈老夫人訓斥了一頓呢，現下倒好，連屋子都不進來了，你惹了嗎？”

……

蕭燁澤也不是什麽好人。

吳大夫給秦北霄把了脈，再吩咐下人去煎藥，沈芷寧在屋外約約聽他們三人說話，過了一會兒，吳大夫與蕭燁澤走出來了，蕭燁澤調笑道：“沈芷寧，那喂藥的事兒就給你了，本殿下還有事便先走了。”

“我才不——”

“藥煎好了。”這時，下人已經端著托盤過來了，一子撲面而來的藥味。

“這藥味道，好生濃厚。”沈芷寧忍不住道，說完這話，又想到，這藥聞著就如此味道大，不知喝起來苦不苦，念及此，沈芷寧倒了一勺嘗了一小口，整張臉都扭曲在了一塊兒：“怎麽這麽苦啊。”

吳大夫在旁笑了：“本就是苦的，還加了好幾味，黃柏、黃芩都在裏頭，待會兒秦大公子要喝的話，還是備些餞吧。”

餞？對，還是要備些來，但不能就這麽輕易給秦北霄了。

待蕭燁澤與吳大夫走了，沈芷寧正經地端藥進去，秦北霄已坐起子來，靠著床榻上，沈芷寧忍不住道：“為何不躺下……”說到一半，沈芷寧忍住關心，轉了另一句話：“喝藥了，這可是三殿下要我幫忙的，可不是我主要喂的。”

隨後，沈芷寧也不去看秦北霄的眼神，用手舀著藥碗，邊舀著邊聽到秦北霄淡聲一問：“苦嗎？”

苦嗎？

沈芷寧立即擡眼，笑道：“不苦，一點兒都不苦，我剛嘗過了。”

這麽一來，就來興致了，立刻將盛滿藥的勺子遞到秦北霄的邊，哄著他道：“不苦，你喝吧。”

秦北霄微微一皺眉，見沈芷寧一臉迫不及待要他喝的樣子，眉梢輕一挑，張開薄將勺子裏的藥喝了下去。

沈芷寧見秦北霄喝下去了，心底止不住的高興，想看他苦得出醜，可——他臉上平靜依舊，甚至可以說的上沒有任何緒。

“再來一口，還有一大碗呢。”沈芷寧不信邪，又遞勺過去。

秦北霄喝了，還是與方才一樣，一臉平淡，還附和了沈芷寧的話：“確實不苦。”

確實不苦？

沈芷寧疑了，可明明剛剛嘗過是苦的呀，還是極苦的那種，怎的到他這裏就不行了？難不真是自己嘗錯了？或是幻覺？

這般想著，沈芷寧舀了一勺，又抿了一小口。

整張臉又扭曲在了一塊兒。

誰說不苦的！苦死了！

沈芷寧一邊吐著舌頭一邊忙拿了顆餞塞裏，餘瞥見秦北霄眼中沁著的一笑意，反應過來立刻道：“你騙我！”

秦北霄收了笑容：“騙你？怎的說我騙你，我確實不覺得苦。好了，把藥碗拿來吧，這一勺一勺喂得喂到什麽時候。”

……還嫌棄喂的不好。

沈芷寧將藥碗遞了過去，秦北霄直接一碗徑直肚，而喝完後，沈芷寧見他眉頭明顯一皺，心中暗喜，上說的不怕苦，還是嫌苦的吧。

又聽到秦北霄冷靜的聲音：“你拿個餞給我吧。”

“哎，我不給，”沈芷寧笑得燦爛，當著他的面將一顆完整飽滿的餞塞裏，臉頰一鼓一鼓道，“你方才不是說不苦嗎，為何還要餞啊，我才不給你。”

“真不給嗎？”

“不給。”

“你說的，不後悔。”

“這有什麽好後悔的——唔。”

沈芷寧睜大眼，眼前就是秦北霄放大的臉，還可見他那垂下的眼睫投下的一片影，而上覆著一片，這不過是一會兒，他已撬開自己的瓣，長驅.直，舌尖帶著一苦味與清冽，一點一點，勾走了的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