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快馬至楚州。
……
京都快馬至楚州。
五天四夜, 不知途徑多驛站,換了多匹馬,就算如此, 還是跑死了兩匹。
這一路上一刻都不敢停歇, 直往楚州地界。
第五日黃昏時分,沈芷寧與蕭燁澤等人終于到了楚州岐山附近,岐山過去, 就可見楚州城門, 可若翻過這座山,到那時, 城門也關了, 于是一行人打算找間客棧休息一晚。
“現在進不了城,你也趕了一路, 今晚就休息一會兒,免得子吃不消,”蕭燁澤站在客棧屋門前與沈芷寧道,“他若真追得這麽快……你放心, 我派了人流看守,若有什麽異樣到時來喊你。”
沈芷寧嗯了聲:“你們也要好生休息。”
夜幕降臨後,沈芷寧躺在床上, 多日來的風餐宿、奔走不歇,就算現在背躺著床榻, 耳畔似乎還有著那呼嘯的風聲。
風聲不停,屋外的淅瀝雨聲不止。
陷一片半睡半醒的混沌中。
混沌中,忽然頓起,屋門被砰砰拍響:“沈芷寧!沈芷寧!”
是蕭燁澤的聲音。
沈芷寧一個轱轆爬起,這半夜突然來敲的門……恐怕他們方才說的話真了, 江檀真的如此之快,已然追到了楚州地界!
好在之前存了這個念頭,上的都穿好著,連忙打開屋門。
“你快些走,沈芷寧,出去探查的人回來了,說有大批人馬直往這來,”蕭燁澤邊說邊往下張,焦急地把腰間佩劍塞進沈芷寧手裏,“樓下已經給你備好了馬,你趕走,你一個人好藏些,隨便在山上或是找個農戶借宿,明早城門一開便進城!”
沈芷寧立刻明白了蕭燁澤的意思,道:“你這是要斷後?”
蕭燁澤抿,一句話未再說,將沈芷寧從屋拉出來,意要讓走。
“三殿下!”沈芷寧盯著他道,“江檀不會殺陳沉,不是因為他不敢,也不單單因為他是定國公世子,是因為那日在京都,在皇城!權衡利益之下,他才沒有手,要是能殺,他哪會留陳沉活口?”
沈芷寧定在原地,不肯再走一步,眼中有一哀求:“可今日不同,殿下,他這般快地過來,我瞧這架勢,哪裏只是要拿我上的那封書信,又哪裏要阻止我們去救秦北霄,是要圍困我們于楚州,殺人滅跡啊。今日你若不走,你……”
說到此,沈芷寧眼中哀求更甚,語氣哽咽:“我們一起走。”
蕭燁澤深深地看著沈芷寧,緩緩搖頭後一笑,笑容與他平日裏一樣恣意:“一起走恐怕都走不了,你走了好歹把信帶走了。哎哎哎,沈芷寧,你這是什麽表,這是瞧不起本殿下嗎?雖說我在西園進學的時候一直倒數,可現在我可強了,江檀指不定還打不過我。”
他頓了頓,笑意更濃道:“哦對了,沈芷寧,我之前還與秦北霄說過,我的歲數可比你大,你好歹得喊我一聲哥哥,你還一口一個殿下,以後可別喊什麽殿下殿下了,我還就一個妹妹,你就當我妹妹好了。”
說完最後一句,蕭燁澤眼神一變,不顧沈芷寧掙紮就帶著下樓,強制讓上馬。
“趕走!別回頭!”
馬鞭用力一揮,棕馬立即沖重重細雨與黑霧中。
冰冷的雨水像冬日的冰渣子迎著打在面上,也進層層,冰得就如同現在沉落的心,心沉到最底下,再無可去。
真就這麽走了,留蕭燁澤在這裏擋著嗎?
江檀會殺了他的……
不行。
沈芷寧狠狠咬牙,目逐漸轉為堅定。
要賭一把。
一下拉韁繩。
馬匹嘶鳴。
虎口瞬間被磨出,沈芷寧再拉韁繩,掉轉馬頭,直奔向反方向。
**
“主子,”孟岐策馬而回,稟道,“前方路段雖被雨水沖刷過,但些許痕跡還留存,確有一隊人馬經過,且前方就有一鎮,若他們全速而來,應是差不多今日能到此地,許在前方留宿。”
烏的一片人馬前,男子高騎于馬,淡漠擡眼,出了黑袍底下那平靜的面容。
手稍擡起,即要下令全力追擊。
突然,遠馬蹄聲就著雨聲陣陣而來,愈來愈近——
一人飛快從前方黑暗中沖出,勒馬橫擋于衆人前,江檀看清馬上之人,眼神微。
這麽狼狽的沈芷寧見,上、下擺沾滿泥污,頭發淩,發還鬢邊,可那雙眸子卻比以往更堅定無畏。
“原來是你啊……”似是恍然大悟。
這黑袍,就是那日吳州聽說書,與秦北霄躲在包間,親眼見一人被黑袍男人殺死,原來是他啊。
“是我。”江檀明白沈芷寧這話何意,淡聲回道。
說罷,又毫無緒道:“蕭燁澤不是說奉陪到底,現在讓你出來拖延時間,自己反倒逃跑了嗎?”
“你既然知道我在拖延時間,卻沒有上去追,”沈芷寧回問道,“我倒要問問你何意。”
“書信只會在你上,我又何需去追其他人。”
孟岐聽自己主子說完了這句話,即明白現在前方擋路的沈芷寧上就帶著書信,要殺了,把信拿到,想著,就要拔劍出鞘。
然而手臂一麻,江檀劍柄已將其震回。
他的視線一直在沈芷寧上,慢聲道:“你是個聰明的,應該知道自己逃不了。我要拿書信易如反掌,我不想對你手,只要你主給我,你和蕭燁澤我都可放一條生路。”
沈芷寧笑了,笑了一聲後,認真地問:“三年前,你殺我師父時,有沒有想過給他一條生路啊,江檀。”
江檀不語。
沈芷寧眼睛酸脹得厲害,繼續質問道:“你搭箭彎弓之時,有沒有想過他也是你的先生,教導過你,護過你,你三箭過去,他得有多疼,你就這麽殺了他,你就這麽殺了他……那時,你就沒有想過給他一條生路嗎!”
江檀聲音無任何波道:“我再說最後一次,書信給我。”
“你不是說了嗎,信就在我上,”沈芷寧道,“你要拿就自己來取!”
說罷便調轉馬頭。
江檀眼風轉冷,持鞭駕馬立即跟上,速度之快,猶雨中勁風,沈芷寧還未出半裏地便被他從馬上拽下。
“蕭燁澤倒狠心讓你來拖時間,現在人也應該逃了,他怎麽不想想你的死活?”江檀將沈芷寧拽到跟前,冷聲問,“今天要麽信留下,要麽人和信一起留下。”
“簡直笑話。”
沈芷寧說著,便要出蕭燁澤給的佩劍。
“你幹什麽?”江檀擡手就將佩劍奪過,然架不住沈芷寧順勢拔出了他的劍,抵在了自己脖頸上。
“信就在我上,”沈芷寧冷眼看著江檀,倒退幾步,將劍更深地劃向皮,“你要便來拿。”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江檀眼底暗沉,覆著一層薄怒,“你在拿你自己威脅我?”
沈芷寧不說話,微擡下,眼中冷意不減。
而那柄鋒利的劍上已有跡,方一沾染就被雨水沖刷,但江檀看得仔細,越是這般,從未有過的怒火燒灼著心口:“好,非常好。”
盡管這麽說著,但話音還未落,江檀還是單手上去,意在拿下沈芷寧手中的劍。
在被他上之即,沈芷寧倒退一步,劍刃往更深,流得更多了,使得劍刃斑駁,劍黯淡,甚至鼻尖都帶了些許腥味。
“你是想要試試你奪劍奪得快,還是這把劍割斷我脖頸割得快嗎?”
昏暗雨夜下,見雪白脖頸麗又脆弱至極,大掌握就可折斷,更別提這把削鐵如泥的寒劍,稍有不慎,就會命喪劍下,何況是有意為之。
這是面對死亡,可的聲音很平靜,那雙眸子也很平靜。
而江檀不複以往淡然,那團怒火燒得他全發痛,可真撞上了平靜的眼神,他漸漸冷靜了下來,逐而是一陣悲涼襲來。
到底還是走到了這個地步。
他并非沒有想過如果沈芷寧知道真相後會怎麽樣,如今真到了這個時候,未崩潰大哭,或是紅著眼要殺了他,而是眼下這般。
他說不出什麽覺,他盼著能在眼中發現一點恨意。
恨意總比悔意好啊。
可沒有,唯有陌生,或者說帶有悔意的陌生,剮著他的每一寸皮。
陳沉說怕髒了自己的手,他明白這是句怒話,沈芷寧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可不會說,未必不是這麽想,現在寧願這柄劍朝著自己的脖子,也不朝向他,那不就是不願意髒了自己的手嗎?
江檀忽然想笑,他也確實笑了,只不過這笑非往日般溫和,而是沁著一點諷意。
夜過暗,沈芷寧看不清他面容,雨聲過大,也沒聽見他的那一聲嘆息,只見他拉下黑袍帽檐,遮住了半張臉,隨即上了馬。
“你走吧,”他道,“但下次,我不會再放過你。”
馬蹄聲遠去。
沈芷寧松了劍。
賭贏了。
隨後,未顧脖頸上的傷口,徑直上馬,去往蕭燁澤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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