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李妄淡淡道，“我想來便來了。”

種蘇：“……哦。”

李妄看了種蘇一眼：“你又為何來到此？”

種蘇頓了頓，說：“我來送封信。”

李妄看著種蘇：“什麼信？”

種蘇從袖中緩緩拿出封信，微，想了想，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只將那信輕輕遞出，送至李妄面前。

悉的封皮，悉的簪花小楷，上書“燕回親啟”幾字，信箋散發著淡淡墨香與花香。

李妄視線落在那信箋上，接過，當著種蘇的面，修長手指微，徐徐展開信件。

白紙黑字，紙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燕兄，對不起。

“燕兄，對不起。”

種蘇站在李妄面前，拱手，朝李妄低首彎腰，鞠了一躬。

這句致歉，非臣對君，非種蘇對李妄，而是賈真對燕回，早該說的，一直想說的，遲來的歉意。

雖究其源頭，錯不全在種蘇，但也確實欺瞞了李妄，且未曾得到真正的懲戒，謝皇恩是必然的，這句道歉也是必須的，應該的。

李妄的目從信上移到種蘇上，漆黑的眸子注視著種蘇。

片刻后，李妄說：“跟我來。”

種蘇跟在李妄后，沿著街道前行，穿過熙攘人群，來到一悉的地方——正是那條食街，食的香氣充斥鼻端。

來這里做什麼？種蘇有點疑。

難道是讓自己請他吃東西，算賠禮道歉？這也可以。

然而卻非想的那樣，甚至正好與所想相反。

“吃吧。”李妄說。

種蘇：……

種蘇睜大雙眼，看著眼前滿滿一碗臭豆子，臭豆子剛出鍋，熱氣氤氳，其上覆蓋一層厚厚的，濃郁無比的醬，臭味撲鼻。

“本店新推出的天下無敵巨香豆，”店家笑呵呵道：“新品饋贈，再多予你些醬。”說罷，再添大大一勺濃醬。

種蘇：……

周遭行人，包括店中其他食客，皆紛紛掩鼻，用敬佩的目看種蘇。種蘇哭無淚，無語看李妄。

李妄神淡淡，已付過賬，見種蘇看他，便做了個“請用”的手勢，姿勢十分堅定，優雅。

分明沒有任何轉圜余地。種蘇深吸一口氣，只得埋頭進食。

…………最初的兩口簡直食不下咽，種蘇差點吐出來，然而吃著吃著，倒也品出另一香味，沒那麼難吃了。

只是那味道著實難聞，兩者相抵，也說不清到底好吃還是難吃。總之吃這種東西還是需要極大勇氣的。

種蘇吃了這一回，只怕起碼半年都不會再來……

終于吃完，李妄再往前走，帶種蘇來到另一店面前。

種蘇已有所，站定后一看，果不其然。

“喝吧。”

李妄下微抬，示意種蘇喝。

種蘇面前，綠油油的苦果，滿滿一杯，散發著特有的巨大的可怖威力。

“確定不加點糖麼？”店家很善良，“這可是本店最苦的一枚果子。”

“正好。”李妄說。

種蘇能說什麼呢。閉上眼，再深吸一口氣，捧起杯子，咕嘟咕嘟幾口喝下去，喝完后，整個人靈魂都要出竅了。

……

第三個地方，不必李妄說，種蘇已知是何，默默跟著李妄，來到潺潺流的河水邊。

“坐。”李妄說。

青青草地，一如既往，城中自有園師打理，修剪的整齊，散發著青草特有的清新氣息。

種蘇眼神復雜的看看李妄，看來上次李妄便已明白是故意整蠱他，那時他大概只認為是友人間的惡作劇與玩笑，如今想必卻已徹底清楚了。

只是種蘇實在不能相信，李妄好歹堂堂男子，更是一國之君，竟會如此用同樣的方式一一報復回來。

“怎麼？”

李妄起袍角，徑自坐下。注意到種蘇的目，自若的斜睨一眼。

“沒什麼。”種蘇搖搖頭，也坐下來。

再想一想，這又的確是李妄能做出的事。就如同李妄話一般，種蘇在之前相中便已知，他并非真正的木訥寡言，只是向來不說廢話，看人看事看心，想說便說，不想說便不說。

為一國之君，一定程度上可以為所為，他又素來是個行事不拘一格，隨意不羈的，這樣的“稚”反而也在理之中。

換言之，眾人看到的多是李妄帝君威嚴冷酷的一面，事實上李妄不止可以是皇帝，亦可以是“燕回”，而李妄做出任何事，亦都順理章，并不矛盾，奇怪。

更為重要的是，此番舉止雖令人好笑，卻也意味著，這是來自燕回的寬宥。

“……咳，那……”種蘇想說點什麼。

“不必再道歉，”李妄打斷種蘇之言，開口道，“單就欺瞞而言，我也不曾告知你我的份。”

種蘇明白到，這是李妄晦的道歉，畢竟當初，自始至終，他也一直瞞了真實份。

“那不一樣……”種蘇道。

李妄抬抬手，說：“都不必再說。”

種蘇便笑了起來，釋然道：“好！”

李妄微微側首，看了種蘇一眼，他沒有笑，那眼神與神卻有種悉。

那是燕回。

種蘇也看李妄，兩人對視一眼。今日種蘇沒有戴那面，于是這便算是種蘇第一次以“種蘇”真正的樣子與李妄相見，如此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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