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馬車朝裴宅駛去, 路經永安街時，有嘈雜聲傳來，沈雲商掀開車簾了眼, 卻見一輛華貴的馬車在衆多護衛仆從的護送下離開，街邊百姓紛紛駐足, 小聲談論。

裴司洲瞥了眼, 解釋道：“這是楚家嫡子回來了。”

裴行昭一愣：“哪個楚家？”

若是他想的那個楚家, 他記得，年紀最小的是位小姐，哪來的嫡子。

沈雲商也放下車簾好奇的向裴司洲。

剛剛看見了馬車上的徽記，可記得楚大人膝下最小的是位小姐，還曾見過幾面。

“吏部尚書楚文邕楚大人。”裴司洲道。

裴行昭沈雲商對視一眼, 皆面迷茫, 沈雲商下意識喃喃道：“楚大人竟還有位嫡子。”

裴司洲雖然覺得此話有些怪異, 但還是解釋道：“楚大人這位嫡子子獨特, 五年前離家出走, 楚大人幾乎將鄴京翻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人，之後一氣之下便宣稱從此以後自己再沒有這個兒子, 所以知者後來都不敢再提起這位公子, 久而久之, 很多人也就真的忽略了這位小公子。”

“原是這樣。”

裴行昭看向沈雲商。

前世這小公子回來了？

沈雲商搖頭。

沒有。

似是看出二人的疑，裴司洲繼續道：“在你們面聖之前，楚小公子回京的消息就傳進了宮中，陛下便令楚大人提前下朝回去了, 只是沒想到, 這時人才接回來。”

沈雲商不由問道：“這位公子喚作什麽？多大年紀？”

這件事在前世并沒有發生，但據的認知, 除非是有人改變了未來的走向，一些事才會隨之發生變化，但和裴行昭都與楚家這位小公子素不相識，怎會改變他的軌跡。

“他楚懷鈺。”

裴司洲道：“剛過二十。”

楚懷鈺，二十，沈雲商裴行昭雙雙沉默了下來。

他們肯定這個名字他們沒有聽過，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有些悉。

見二人對楚懷鈺好奇，裴司洲便多說了幾句：“除夕是他二十歲的生辰，江家那邊的老太太還派人送來了他的及冠禮，楚大人雖曾宣稱不認這個兒子了，但卻在當日為他取好了字。”

除夕，二十，及冠，江家？

一道靈閃過，沈雲商與裴行昭震驚的擡頭對視。

該不會，這麽巧吧？

“怎麽了？”

裴司洲見二人神有異，皺眉問道。

沈雲商回神，搖頭：“沒事，就是覺得這位小公子還真是有些特別。”

裴司洲嗯了聲，沒再開口。

馬車不久後就到了裴宅，裴行昭請裴司洲進去坐坐，被婉拒了，裴行昭便就著馬車讓綠楊親自送他回裴府。

馬車漸漸遠去，沈雲商裴行昭幾乎是同時回頭看向對方：“江鈺？！”

話落，二人都是一怔。

良久後，沈雲商低喃道：“楚懷鈺，除夕二十歲生辰，母族姓江，這種種巧合，應該錯不了了。”

“嘶，我就說那小子看著不簡單。”裴行昭：“原來竟是吏部尚書的嫡子，如此顯赫的家世，他跑去闖什麽江湖啊。”

“前世，他并沒有回京。”

沈雲商所有所思的看向裴行昭：“而他今生唯一的變故就是我們，我們臨走前還給他寫了信要來鄴京，你說，這會不會是導致他今日回京的原因？”

裴行昭面略沉，片刻後道：“很有可能。”

二人雙雙沉默半晌後，沈雲商道：“我們得找機會暗中見他一面，如今我們境不妙，不能讓他在明面上跟我們扯上關系。”

裴行昭點頭：“嗯。”

但還沒等二人找機會去見楚懷鈺，次日就在護城河畔的酒樓跟人迎面了個正著。

裴司洲雖說是沒打算帶裴行昭游鄴京，但畢竟有皇帝口諭在，裴大人一早就將他攆到馬車上，來尋裴行昭二人。

于是，他不不願的帶二人出了門，簡單逛了逛城中心便去了護城河畔的酒樓用飯。

一行人剛下馬車往酒樓中走，就見已經用完飯出門的楚家小公子。

幾目相對，沈雲商裴行昭錯開了眼。

“楚公子慢走。”

酒樓的夥計躬客氣的將人送到門口。

沈雲商裴行昭腳步一頓，轉去，只見那人已經在仆人的簇擁下上了馬車。

待酒樓夥計回來，裴行昭問道：“那是哪位楚公子？”

夥計看了眼裴司洲，神立刻就恭敬了起來，熱回道：“那就是昨日剛剛回京的楚家小公子。”

沈雲商裴行昭皆面錯愕。

方才他們看見的那張臉是完全陌生的！

他們猜錯了，楚懷鈺竟不是江鈺？

二人同時回頭看向裴司洲，裴司洲意會到他們的意思，淡淡道：“他十五歲就離開了鄴京，而如今歸來已到弱冠，樣貌上必然有些變化，且他十五歲之前不出門，也不喜結，我也只遙遙見過幾眼，廓瞧著似乎差不多，應當是他。”

沈雲商眉頭微擰。

雖是這確實不是同一張臉，但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你們似乎對楚家小公子格外關注？”

裴司洲突然道。

裴行昭斂下神，笑道：“特立獨行的人，我都想關注一二。”

裴司洲不太理解的皺了皺眉，但也不願多問，擡腳就走了。

沈雲商裴行昭便都下心思進了酒樓。

酒菜上好，裴司洲再次問道：“你們接下怎麽打算？”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說的太直白。

皇帝雖然在裴司洲的摻和下松了口，但并不代表會就這麽放二人離開鄴京，多半還要另找借口將裴行昭二人留下來。

裴行昭吊兒郎當道：“還能怎麽打算，皇帝讓我們游玩鄴京，那就玩唄。”

裴司洲擡眸瞥他一眼。

對于這位素未蒙面的堂哥，他了解不深，但從對方有先見之明的找他幫忙來看，人就蠢不到哪裏去。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他不并不想捐，為何又要如此大張旗鼓的捐贈。

什麽為陛下分憂他是半點也不信的。

難道說，只是想解邊關之急，救百姓于水火？

可雖然他對這位堂哥了解不深，但畢竟是一家人，多多還是知道些的。

正如他所說，姑蘇首富獨子裴行昭紈绔浪，風流肆意，無所事事，游手好閑，但不學無是算不上的，據他所知的裴行昭，文他不清楚，武功是極好的。

別說小小的侍衛，便是考武狀元也是綽綽有餘，但顯然，陛下對此是不知的，這其中想來又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彎折。

可他所知的裴行昭的優點也僅僅如此。

他對家業沒有半分上心，日飲酒作樂吊兒郎當，這樣一個人會如此關心黎民百姓？會冒著犧牲他所鐘的自由的風險，做這樁驚天地的大事？

“堂弟有何話直說便是，你這樣盯著我，我心裏發。”裴行昭皺眉道。

裴司洲躊躇片刻後，終還是問出口：“你為什麽會捐銀賑災？是你自己所為還是家中長輩以此替你謀聲譽？”

裴行昭挑眉：“為何不能是父親想帶著裴氏更進一步？”

“不可能。”

裴司洲毫不猶豫道。

“為何？”

裴行昭意外的看向他：“你好像很了解我父親？”

裴司洲冷淡道：“因為大祖父這一脈的人不會朝為。”

裴行昭神微滯。

的確，他臨走前，父親確實囑咐過他，早去早回，若陛下賞要想辦法拒絕。

“你怎麽知道？”

裴司洲如實道：“我曾聽祖父跟父親提起過。”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沈雲商見兄弟倆你來我往，也不上話，便默默地用著飯菜，偶爾偏頭往護城河上上一眼。

今日天氣好，護城河上飄著好幾艘游船，約能聽見竹樂聲，護城河邊有不人駐足賞景，多為年輕公子小姐，也不失為一道麗的風景線。

沈雲商眼神逐漸複雜。

前世也跟著崔夫人見過不好景，但那時，從沒有心靜下來去賞這景，因此鄴京給的印象多是沉重，繁縟。

這回來鄴京雖也不見得多歡喜，但大概...

沈雲商看了眼旁的絕年，大概是因為邊有裴昭昭，周遭的景竟也能眼了。

“你真想知道？”

裴行昭提起茶壺邊給沈雲商添茶，邊道。

裴司洲：“我既然問了，自然是想知道。”

“哪怕真相對你來說，并不樂觀？”

裴行昭追問。

裴司洲眉眼一沉，好半晌後才答：“是。”

“我如此問，本就是怕你牽連于我們。”

裴行昭揚眉：“行，那我便跟你個底。”

說罷，他看向綠楊，後者會意走出包房守在了外頭。

見裴行昭如此謹慎，裴司洲的神愈發沉了沉。

“我與沈商商此番捐贈，是為了活命。”

裴行昭微微傾，低聲道。

裴司洲瞳孔微震，手指也跟著蜷起來。

“你可知道二皇子年前離開過鄴京？”

裴司洲沉聲道：“知道。”

雖然二皇子是微服出行，但他父親作為禮部尚書，自然知道一二，似是想到了什麽，他皺眉道：

“莫非，二皇子去了姑蘇城？”

“正是。”

裴行昭簡潔的將姑蘇諸事敘述了一遍：“他看上了我裴家的錢財，使出幾番手段想要拆散我和沈商商，讓我尚主，好理所應當的拿裴家的錢，但他每次計謀都被我們化解，我們尋思著他不會善罷甘休，怕他發難，便想了尋求邊關幾位將軍的庇護的法子。”

“只是沒想到我和你未來嫂嫂太有默契，都背著對方做了這樣的事，兩筆賑災銀加在一起，就鬧的太大了。”

裴司洲聽完眉頭蹙著，小小的年紀看著卻極其老。

“沈小姐，是真的？”

沈雲商雖在賞景，卻也有聽他們談，聞言擡眸，正道：“是真的。”

“他以裴沈白三家威脅我跟裴昭昭退婚，威脅裴昭昭給他錢，還在雪災後，派人來問裴昭昭要過錢，那時我們已經將賑災銀送到了邊關，他的人得知後，還迫裴昭昭將這筆賑災銀算在二皇子頭上。”

如此，便就都說的通了。

裴司洲皺額眉頭許久才有所松緩：“所以你們得罪了二皇子。”

“是。”

裴行昭如實道：“得罪的死死的，進京路上他還派人刺殺過我們。”

“我們關系太近，以防萬一，還請堂弟告知家中長輩，心中也好有個底。”

裴司洲冷聲道：“如此，你還將我牽扯進來。”

“我們的關系早晚會被趙承北查出來的，趙承北此人心計頗深，遠不是表面上那般仁善，他絕對不會放過我們。”裴行昭認真道：“你們早些知道，也好有時間安排退路。”

裴司洲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形一僵：“如此嚴重？”

裴行昭勾冷笑了聲：“他心如蛇蠍，一旦得勢絕不會容得下任何忤逆過他的人。”

裴司洲深吸一口氣，狠狠瞪了眼裴行昭。

“我收到信時就有不好的預，果然如此。”

裴行昭歉疚的舉起杯子：“抱歉，我也不想牽連你們。”

裴司洲沒好氣的哼了聲，卻還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良久後，道：“此事怪不得你們。”

雖然這位二皇子名聲極好，但他一直覺得此人藏得深，如今看來，這不是他的錯覺。

“此事幹系重大，堂弟應該知道怎麽做。”

看見裴司洲眼底的憤怒，裴行昭不由提醒道。

裴司洲白了他一眼：“知道，我沒那麽傻沖到殿前去檢舉二皇子。”

如今皇帝都盯上了裴家的錢，他就是死諫也只是白白搭上一條命，還要連累家中。

裴行昭挑了挑眉：“我當然知道堂弟很聰明。”

外人都道裴司洲年得意，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其實，年的心思重得很，一向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沈雲商聽二人已經話畢，正要收回視線時，便看見了護城河邊的人，眸驀地加深。

極風門弟子怎會在這裏？

對方擡頭朝看來，輕輕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