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扮做小太監站在隊伍裏。

    常年與掌權者打道，知道所有貴人的習慣——

    沒有任何一個，哪怕一個人，會注意到一堆著相同的奴才中的其中一人。

    他們不會多看這些伺候自己的下人一眼。

    盡管李慎和藥在宮中多次見過，藥卻放心站在人群中，大膽觀察四周。

    目放在王府的傭人上。

    他們的恐懼並不針對勞伯英和歸山這些外來人。

    那是對自己主人的懼意。

    李慎從二道門向外院而來時，所有人幾乎都肩並將頭低得更低了。

    似乎很不願意讓恭王注意到自己。

    這更不合常理。

    一個奴才但凡想出頭就得先讓主子看到自己。

    這裏的人卻一個個幾乎想要鑽到地裏去。

    恭王遠遠就笑著迎上來，抱拳高聲道，“歸大人勞大人，有失遠迎。”

    一眾人跟著李慎向二院中來。

    二院花廳擺著茶果點心，歸山、勞伯英落座，下人們捧著漆盤上來。

    漆盤上放著舊朝服。

    兩人裝模作樣看了看，對照登記簿道，“四爺，你這朝服了一件吧。”

    恭王皺著眉道，“本王寢房不小心倒了燭臺失火，將搭在架上的服燒了，還燒了本王一幅古畫，著實可惜。”

    他假裝痛心的模樣實在浮誇。

    恭王沒了皇後撐腰對地位有所影響。

    但幾個皇子裏，王家是積年的老貴族，當年王太師被置，財富隻充了國庫一部分，李不瑕當年沒照死裏追查，餘下的多數都留給這個外孫。

    他是巨富。

    什麽不得了的古董字畫珍玩，都是他從小見慣玩慣的。

    且他不讀書，素日裏喜歡古件珍玩，獨不字畫。

    皇子裏要說燒了字畫會可惜的，應該隻有李瑞才對。

    還有和別的皇子相比算是窮酸的李仁。

    最起碼這句話是假的，有蓋彌彰之嫌。

    “怎麽？著火了？可有人了傷？”

    “幸好有值夜的丫頭發現及時，沒人傷。”恭王幹笑著道。

    “請恭王留意，這服管理十分嚴苛，就算燒了，還請王爺別介意，讓我倆看看燒後的殘料，這個也要如實寫檔案。”

    恭王拉下臉，端起蓋碗的手指有些發抖。

    藥見他臉發紅，便知那不是害怕，是生氣。

    他飲了幾口茶，住怒意，放下茶碗時已恢複如常，問伯英，“勞大人，聽說你接了個案子？”

    勞伯英一抱拳，“咱們現在也是天子近臣，聖上咱幹啥咱就幹啥 。”

    “咱們已不是刑部小吏，日日得見天呢。專為萬歲爺跑，不然怎麽會我來記錄朝服？”

    “不過既是萬歲的差，多小的事卑職也不敢含糊，請四爺見諒。”

    李慎被他左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回答激得冷笑一聲道，“看來姑父和勞大人是不肯信本王嘍？”

    歸山十分沉穩，不卑不解釋，“職責所在，雖隻是件服，卻也是皇差，得罪了。”

    竟是連一句話也沒有。

    李慎有種被小瞧的慍怒，自從母後被圈，他就覺臣子們待他不像從前那卑躬屈膝。

    連自己的幕僚也如似以前那樣謹小慎微。

    他甚至聽到有人說自己無緣皇位，跟著自己也沒什麽前途。

    為了試探父皇的態度，他提出去看母親。

    出乎意料父皇同意了，對他也和悅。

    李慎心中又升起了希，也許父皇對他並無惡。

    許他探視就是種態度，看過母後，他的日子好過許多，這宮裏宮外誰不是盯著萬歲爺的臉子過日子呢？

    許多事是不著痕跡的，比如見人待客時對方的表，細微的肢語言。

    隻有當事人明白。

    就這是權力！這就是坐上皇位的力量！

    ……

    歸山和勞伯英起，點了幾名隨從，李慎見他們都站起了，知道不可能阻擋。

    他不怕和這幾人翻臉，卻怕惹得父皇不悅。

    高聲招呼道，“炎昆！帶幾位爺到後頭，讓王妃和丫頭們回避，這幾位爺要查看本王的寢房。”

    “不敢，隻是看看燒毀的服，請！”歸山仍是不不慢。

    他這種從容的態度讓李慎很不喜歡，分明是不把自己放眼裏。

    應聲而來的是個鐵塔般的壯漢，那男人著護甲，頭上綁著黑抹額，上沾著灰土，顯然方才正在練功。

    他進來單跪地，聽吩咐隻答聲“是”就起來領頭向後宅走去。

    藥隻覺得此人眼，自己絕對曾經見過他。

    那人走到拱門前高喊一聲，“秋月！讓王妃回避，宮中來人辦差！”

    等了片刻，得到回答大踏步走院，練地左拐右繞來到一房前，麵闊五間，雕梁畫棟，並卻非主屋。

    他也不駐足，推門進堂，回頭道，“這是咱們王爺的書齋和休息，幾位爺請進西廂房，火是從那裏燒起來的。”

    說罷，一對眼睛隻盯在藥臉上。

    藥突然想到此人是誰，實在驚訝，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這人。

    此人現在是好是壞，全然不知。

    男人的目在臉上停留許久，漠然掉頭。

    “兩位爺。”他走室，指著桌子道，“燭臺倒了，火燭引燃桌布，點著邊上架子搭著的朝服，全部燒完了。”

    這裏燒過後並沒有收拾，一切保持原樣，桃木掛下有一堆灰燼，實在刻意了。

    “前兒夜間失了火，今天還沒收幾位爺就來了。”

    勞伯英和歸山對視一眼，勞大人將眼睛轉向藥，藥走上前對著他耳語一句。

    常大人將灰燼包起來，炎昆問，“大人要這灰做什麽？”

    “呃……”勞伯英一時接不上，藥低頭躬模糊著嗓音回答說，“每種布料燒過的灰燼不同，拿回去好向尚司回稟。”

    好在太監嗓音本就奇特，並不顯得太突兀。

    幾人轉離開時，歸山突然問，“好容易來次恭王府，聽聞此是請了名師所建，不知王爺可否帶我等瀏覽一圈？公主一直說想重修公主府，卻沒有中意的園林景觀。”

    炎昆正道，“容我向王爺請示，幾位爺先請到二院中。”

    恭親王聽說是私事，解了警覺，倒很願意帶他們遊覽。

    他的院子實在太大，草草逛完一圈，就用了大半個時辰。

    藥看了一圈，示意可以走了，歸山帶著一隊人回到議事花廳向李慎告別。

    謝絕了留飯，又是炎昆的侍衛送一行人出府。

    “歸大人好走。”

    “勞大人好走。”

    “這位小爺，留神腳下。”他托住藥手臂。

    待他鬆手，藥掌心多了個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