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我的大小姐,”殷慎言認命地上車,穩穩騎上自行車了,他還不忘嘲諷,“真是公主的子丫鬟的命,我騎車的還不累呢,你倒是先累癱了。”
“我給你手加油嘛,”千岱蘭說,“駕駕駕駕——!!!”
和小時候騎大馬一樣,將他當馬指揮了。
殷慎言騎自行車,注意到,后面那輛黑賓利也緩慢地行駛。
看來對方不會被警扣分罰款了。
一開始,那輛賓利還是慢吞吞地跟,跟了差不多一分鐘,忽然之間加速,徑直超過了殷慎言,平穩地駛過。
肩而過時,他注意到,那車的后車窗已經關閉了。
殷慎言請千岱蘭吃飯的飯店,是他一高中同學開的。
小城市里能考大學的沒多,除卻一部分能考上大學和專科學校繼續讀書的,更多人,則是讀到高中后就停止校園生涯,男孩子要麼報名去當兵、去部隊里混,要麼,就是回家找點工作干。孩,有的拿著高中文憑去一些私人兒園去做師,也有的托家里關系,進廠或學點其他手藝……或者,嫁人,生孩子,帶孩子,為一名家庭主婦。
殷慎言的這個高中同學,就是考試落榜,對學習沒什麼興趣,也不想進廠,自己在北京打工攢了錢,靠著好手藝,和人合伙,開了這家小餐館。
現在殷慎言和千岱蘭一起吃吃飯,他還額外送了一熱一涼兩個菜。眼看著店里人不多,殷慎言也請他一塊吃。
這一吃一聊,不免提到往事。
兩杯酒下肚,高中同學有些后悔、又有些傷地說,如果那天,他沒有請殷慎言出去釣魚的話,可能殷慎言的爸爸也不會死——
殷慎言的爸爸死于一場意外。
他常年酗酒,那段時間又冒;對于家境拮據的人來說,生病后第一反應不是去醫院,而是自己找點藥吃。殷慎言的爸爸就自己找了點消炎藥冒藥之類的東西吃下去,其中就有頭孢。
頭孢和酒引起的雙硫侖反應會讓人呼吸困難、惡心悶,偏巧,那天殷慎言不在家,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反應嚴重的他爸爸就這麼死在家里。
直到傍晚,上門催債的人才發現這冰冷的尸,嚇得報了警。
釣魚到很晚的殷慎言和高中同學回家時,發現家門口已經被警車包圍,那個高中同學看到殷慎言爸爸的尸被抬出來,差點被嚇傻。
這也是他這些年的心結。
“都過去了,”殷慎言笑著說,“別提這個。”
“唉唉唉,都過去了,”高中同學愧疚地說,“小樹,你真的……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小時候也是我不懂事,老是欺負你……我都沒想到你能原諒我。”
“沒事,”殷慎言用小酒杯和他輕輕地一下,輕描淡寫地重復,“別聊這些,說點開心的吧。”
飯館離千岱蘭住的地方很近,殷慎言現在租的房子,也是租在了千岱蘭附近。
他喝了酒,千岱蘭不許他騎車,他就下來,單手推著自行車,千岱蘭慢悠悠地走,兩個人邊走邊聊。
聊來聊去,話題又轉移到上學上。
殷慎言一直沒放棄勸千岱蘭繼續讀書,但死活不愿意。
他也生氣了,說話也快:“別再拿什麼你不讀書來糊弄我,你是真不讀書嗎?紅紅?當初是誰跑網吧里面去,就為了看網上翻譯的《白夜行》?”
“那是因為書好看,”千岱蘭反駁,“我看小說不代表我學習。”
“不學習?”殷慎言問,“別告訴我,你當初借走我高中課本,也是因為你不學習。”
“那是買書太貴了,我無聊,借來看一看而已,”千岱蘭說,“怎麼了?”
“借來看一看?你當我眼瞎?誰隨便看看還邊看邊做題?你隨便看看書還會來問我數學題?”
千岱蘭不說話了。
“紅紅,”殷慎言推著自行車,慢慢走,臉浸在影之中,“我現在住養老院,每個月600塊,我每月房租800,還有一些生活用品等消費,每個月維持在五百左右,除此之外,基本沒有其他支出。我每月基礎工資1萬,至能攢下七八千——隨著工作年限漲,我的工資也會漲,定期還有項目獎金和年終獎。計算機是未來發展的大方向,這一行將來工資會越來越高,等有合適機會,我也會跳槽——越跳槽工資越高,我將來收不會低。”
千岱蘭說:“你要來和我炫富嗎?”
“我想說,我能負擔你上學,”殷慎言停下腳步,他看著千岱蘭,沉沉,“也能負擔得起叔叔和阿姨的醫藥費,生活費。我供你讀書,你腦子不笨,數學和英語都好,適合學計算機,畢業后,你也能找到高薪工作。”
千岱蘭愣住。
路邊賣盜版碟、MP3、耳機、儲存卡和十五塊錢一個“IPOD”的小攤旁,擺了個小臺燈和小音箱。
音箱聲音劣質,開大后有刺啦刺啦的聲響,放著現在超流行的一首歌。
“……尷尬的我始終獨自懷抱整個,但朋友都說我太過憂郁……”
“你圖什麼?”千岱蘭轉過臉,盯著路邊的小草,綠油油,但生在梧桐樹下,沒有任何,就算僥幸存活,也會被負責綠化帶維護的工人發覺、拔掉,說,“萬一我沒考上,萬一沒找到工作,可沒錢還給你。”
殷慎言長久地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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