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眼。
那恬靜的桂花香將他包圍。
他忽然很想抱抱珈寧。
只可惜雖已婚半年,但他們的床榻之上,還是有兩床錦被。
許是因為近日的確太過疲累,戚聞淵竟真的睡了過去。
他睡得不算太沉,卻是做了一場夢。
夢中的他已經到了江南,理完手上的事,便獨自一人去湖畔散步。
那湖霧蒙蒙的,也不知是不是珈寧曾提過的莫愁湖。
他往前行了幾步。
卻聽得遠的桂花樹下傳來的笑鬧聲。
隔著層層疊疊的霧,他聽不清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他剛想要走近些,卻見霧愈發濃了起來。
戚聞淵悵然若失地盯著頭頂的雕花承塵。
不過半個月,他這個夢之人居然又一次夢見了珈寧。
真是有些奇怪。
……
珈寧醒時,戚聞淵還在床榻邊坐著。
屋外已是天大亮。
珈寧抱著錦被,悶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戚聞淵還真是重諾。
興許還能再哄著他睡一回懶覺。
在心中暗道,謝三娘,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對。
珈寧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說的是吳語。
還沒來得及改口,便聽得戚聞淵沉聲答道:“巳時三刻,夫人可要起了?”
珈寧一愣:“你聽得明白我方才說的什麼?”
戚聞淵:“……此去揚州,我自是需得提前做些準備。”
珈寧將信將疑:“照這麼說,世子這差事定了許久了?”
嗔道:“世子也不早些告訴我?”
戚聞淵啞然。
珈寧翻了個,往戚聞淵這側蹭了半個子的距離:“還是說世子天賦異稟,短短幾日就能學明白吳語了?”
戚聞淵:“今日中秋,一陣還有事要忙,夫人既是醒了,我先去更了。”
珈寧眉梢一挑,又翻回床榻里側:“我再瞇一刻鐘,世子換好裳我一聲。”
戚聞淵低聲應了。
珈寧又翻了回來:“世子,睡懶覺是不是很開心?”
也不等戚聞淵回答,又翻了回去。
知道,這人定然不會承認的。
戚聞淵沉默著換好裳。
而后對著珈寧的腦杓,無聲道:“開心也許算不上,但今日確實很舒坦。”
當然,他也就只這一日的閑而已。
-
家宴過后,夫妻二人如七月時約定的那般,往城西去看燈。
方才家宴之上,珈寧總覺得戚聞淵有些奇怪。
他今日穿了一駝的裳,屋中的燈亦是暖融融的。
但珈寧卻在戚聞淵上瞧出了半分冷意。
旁人如何熱鬧,那都是旁人的。
他始終游離在眾人之外。
默默用著前的吃食,默默看著一眾人說笑,又默默聽著侯夫人關心戚聞泓的學問與婚事。
他始終不發一言。
上馬車后,珈寧打量了戚聞淵幾眼,只覺他出府之后反而添了幾分人氣。
真是奇怪。
戚聞淵還以為珈寧是在尋什麼東西:“夫人怎麼了?”
珈寧收回目:“沒什麼。”
戚聞淵放心不下:“當真?”
珈寧笑著擺擺手:“我什麼時候會有事瞞著世子了?”
待到城西,已然是游人如織。
有像他們這樣的夫婦,也有一大家子一道賞燈的。
珈寧去路邊買了一串冰糖葫蘆,看著不遠的一大家子:“為何府上旁人不問問能不能與我們一起?”
戚聞淵淡淡道:“原是怪我。”
除了夫人,又有誰愿意和他這個掃興之人一起賞燈呢?
珈寧:“啊?”
戚聞淵不再多解釋什麼。
珈寧自知失言,便拽著戚聞淵的袖說了些趣事,復又問道:“世子是不是特別會猜燈謎?”
戚聞淵道:“夫人為何會這樣覺得?”
珈寧笑道:“因為世子的學問好呀。”
戚聞淵啞然:“其實我上次猜燈謎,并未答出多問題。”
珈寧蹙眉:“……上次,那是指什麼時候?”
戚聞淵回憶一番:“應該是十多年前,十七……還是十八年前罷。”
他記不太清了。
珈寧:“……”
戚聞淵:“嗯?”
珈寧咬牙道:“那時候你才四五歲,要是都被你猜出來了,那還得了?人家老板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戚聞淵斟酌道:“……夫人想要花燈?”
珈寧揚了揚下:“嗯。”
倒也不是想要花燈。
不缺銀錢,想要什麼樣的花燈都能買來。
想要的是那些答對最難的燈謎后換來的大獎。
嫁了個學問頗好的探花郎噯!
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正巧夫妻二人路過一間猜燈謎的鋪子。
大獎是一盞極致的兔子燈,正放在群燈中央。
顯然,已有不人鎩羽而歸。
戚聞淵看向珈寧。
卻發現珈寧也正看著他。
滿市的花燈與他的影子一并落在那雙清凌凌的眸中。
借著燈火,他的影子也蒙上了一層熱鬧的暖意。
戚聞淵了然。
他并未多說什麼,只是當即牽著珈寧的袖,徑直走那間鋪子。
而后在一眾看客驚訝的吸氣聲中,猜對了十來道燈謎,將那盞兔子燈遞到珈寧手里。
前后還不到半刻鐘。
珈寧接過燈,先是輕笑一聲,復又越笑越燦爛,到后來竟是彎下腰去。
戚聞淵只當是珈寧當真喜歡這盞燈,畢竟七夕那日,也挑了一盞兔子燈。
笑了好半天,眼角都冒出了兩滴淚花,珈寧方才直起子:“世子真是個妙人。”
戚聞淵不解其意。
珈寧在看客們羨慕的眼神中,聲道:“世子再去猜幾盞大獎回來好不好。”
好風。
好喜歡。
戚聞淵心道,猜燈謎雖是玩樂之舉,卻也能鞏固學問,且瞧著夫人也是當真歡喜,他自是沒什麼好拒絕的。
不過半個時辰,夫妻二人手中便拎了一大串很是巧的花燈。
珈寧打趣道:“加上七夕那日的,我們都可以去做花燈生意了。”
戚聞淵看向快被花燈淹沒的妻子,眉心微蹙:“不若讓蒼莨他們拿去馬車上放著?”
珈寧趕忙搖頭。
戚聞淵道:“可這樣,夫人會不會太過辛苦了些?”
珈寧甜聲道:“世子猜這樣多的燈謎才辛苦呢。”
戚聞淵:“夫人今日很開心?”
珈寧重重點頭:“很開心!特別開心!簡直是來京城之后最開心的一天!”
復又補了一句:“之一。”
“多謝世子!”
心道,探花郎的學問果然靠得住。
戚聞淵雖不知珈寧是在開心什麼,但見著倒映在眸中的碎,也覺得整個人都松快了不。
他微微勾了勾角:“夫人開心便好。”
正當此時,不遠的高樓之上騰起幾簇煙花。
夜空劈里啪啦地亮了起來。
珈寧揚聲道:“世子!快許愿!”
戚聞淵看著空中炸開的煙花,再次許下了和七夕之時同樣的愿。
萬事順意。
他要萬事順意。
日日都如這個中秋這般歡喜。
卻見珈寧踮起腳尖,在漫天的煙花里,吻向戚聞淵的側臉。
而后在他耳邊道:“我明年還想來。”
言罷,也不等戚聞淵回答,便紅著臉向遠的煌煌燈火。
第56章
夜深深。
驛船晃晃悠悠地自燕京城往揚州行去。
珈寧在甲板上看星。
戚聞淵站在后五六步的地方。
運河上吹來漉漉的風, 穿得厚實的珈寧并不覺得冷,反而舒服得半瞇起眸子。
此次南下揚州是走的大運河。
珈寧北上之時走的陸路,現如今上了船, 只覺哪哪都新鮮。
登船之時,一眾小廝尚還在幫夫妻二人搬行李箱籠, 珈寧便已在甲板上轉了好大一圈。
這還是頭一回坐船行這樣遠的路!
聽戚聞淵說, 需得要二十來日呢。
前兩日有些不習慣, 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戚聞淵去尋了藥來,又從同僚那學了些按的法子, 哄著睡了幾日:“夫人陪我南下, 卻如此遭罪,實乃我之過錯。”
如此歇了幾日,珈寧總算是養好了神。
珈寧道:“我瞧著, 世子的同僚也并不是都帶著妻眷的。”
畢竟此次南下也就三四個月,并非是要在外數年。就算是在外數年, 也多的是有不會攜妻帶子赴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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