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司馬徽用手掂須，沉片刻，『若是以你之見，當是如何？』

  司馬敏微微抬頭，神之中帶著一些青年人特有的指點江山的氣概，『昔鹽鐵之議，霍雖罷桑弘羊苛政，然用杜延年「寬和」之策實合黃老也，與賢良文學之儒終隔一塵。其治國，猶持商君秤，雖穩而仁，故宣帝親政即詔「霸王道雜之」，蓋鑒霍之得失是也。故而，可謂治世能臣，亦為危邦權臣。昔太史公有言，「依日月之末」，宣之業，豈非依孝武餘烈而灼其輝是也？然未能如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終使麒麟閣上畫像蒙塵。此乃誡也，若柱石之臣忘「功退」之道，雖十世宥之，其能免乎？』

  『說得好！』司馬徽展眉而贊，『有此論，足見得宣侯之利弊甚也。』

  司馬敏想要笑，但是又強忍住。

  年人麼，總是喜歡指點一下大人，以此來展現自己的存在。;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司馬敏說得也是比較中肯，確實也總結得不錯了，功過得失，以及引以為戒的要點也把控得很好，只不過……

  司馬徽咳嗽了兩聲，『不過……你可曾想過，非不退也，乃不能也！』

  『這……』司馬敏頓時一愣。

  『古有雲，「履霜而知堅冰至」，』司馬徽緩緩說道，『孝武臨終託孤，乃「周公負王」之圖謀也，名則攝政，實為還政。弘羊曾譏霍子孟效伊尹放太甲，霍子孟雖以「安社稷」自辯，然大漢社稷，可有還政之法耶？昭帝早逝、昌邑荒悖、宣帝起自民間，三代君主皆如風中殘燭，霍子孟若驟然退，恐重現諸呂之是也！此乃其一。』

  『其二。彼時三公九卿皆霍氏門生，宣帝初立時，尚書奏事，先關白！霍子孟棧與否暫且不論，其下門生可願退否？』

  走到了霍那一步，已經不是霍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的霍集團的生存焦慮的集合。;

  霍在覺到了自己快不行的時候，也有試圖引退，上疏稱『願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此絕非謙退之辭，實為霍試圖為霍氏續命之策。

  霍執政時，其子霍禹『出則奉車，侍左右』，婿范明友掌未央衛尉，外孫為上皇后，整個霍氏已如藤蔓纏樹般寄生漢廷。

  或許在霍年齡還不老的時候，也想過要依靠『後人的智慧』，但是很顯然，霍的後人只想著老子祖先流流汗，當下自己這些榮耀難道不是應得的麼？即便霍真的退，其家族羽翼已共犯結構，恰似商鞅車裂前嘆自己是作法自斃一樣。而且霍的小三上位之後，囂張跋扈的鴆殺許皇后，宣稱『將軍領天下，誰敢言者』，足見當時的霍氏其實已經騎虎難下，陷了集癲狂之中。

  霍執政二十餘年，雖承武帝酷烈之弊而行寬緩，卻始終未建立穩定的權力過渡機制。其臨終前薦張安世、田延年等輔政，看似安排後事，實際上還是意圖延續其政治的慣。而宣帝親政後，雖誅霍氏家族，卻沿用霍政策框架，更將霍畫像在麒麟閣列首位，其中矛盾也現出了這種宛如囚徒一般的困境。;

  『其三……霍子孟若早退之，則恐鼂錯，市之腰斬也。若強留之，必追安漢公舊塵也。』司馬徽微微仰頭，輕聲喟嘆，『曰不學亡，暗於大理，恐非不學也，乃無制可學也！未央階前，青磚方正，卻不見這凜凜青石之下，淚斑斑！』

  司馬敏瞪圓眼，茫然半晌。他原以為自己先前所言，有條有理，頗為不俗，但是在聽了司馬徽的話之後，卻覺得腦袋當中宛如漿糊一片，而且還是被攪的漿糊。『如此說來，驃……不，霍子孟之弊，其非無藥可救？』

  司馬徽輕聲長嘆，『老夫也是不得知之……此等之病，藥石難進啊！不過，昔日霍子孟，尚無百醫館……或許……』

  『叔父大人，那麼我們……』

  司馬徽微微點頭，又是微微搖頭，在司馬敏的一片混當中，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