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第 4 章

棲雁山是京中王公貴族常去的賞玩之地，春夏替之際，風塵香，雜英滿甸，自有不一樣的風景。

只是沈稚沒想到，長樂郡主也會過來，一緋紅勁裝，還帶著最喜歡的那匹火騮駒，瞧著像有備而來。

兩匹良駒狹路相逢，一匹絢麗赤紅如焰，一匹銀白如雪如緞，頓時吸引了四下所有的目。

“這就是裴三公子送的那匹皎雪驄？真漂亮啊。”

“我聽兄長說過，馬兒‘鼻大則肺大，肺大則能奔’，你瞧那匹皎雪驄是不是明顯更大一些？”

“四蹄似乎也壯強健一些。”

“我瞧著一雜都沒有，恐怕世間有。”

……

長樂郡主哪裏聽不出來，這些議論多是誇贊對方的皎雪驄有多壯碩多漂亮，而的火騮駒在盛京城原本也是獨一無二的，可在這些人眼裏，火騮駒竟然不如一匹小白馬！

們懂什麽！

爹爹說過，的火騮駒比起戰場上的烈馬，也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區區一匹小白馬，如何與的火騮駒相提并論。

更讓人氣惱的是，這匹小白馬居然是裴朗送的！

裴朗就那麽喜歡？

長樂郡主一紅臉一跺腳，四下頓時雀無聲，誰也不敢再出聲。

朝沈稚揚揚頭：“敢不敢與我比試一場，看看到底是誰的馬跑得更快！”

沈稚本就風寒初愈，神犯懶，若非程月溪生辰相邀，連門都不願出，遑論與人比試？何況騎馬的次數屈指可數，自然比不得長樂郡主自學習騎馬。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沈稚只能屈施禮：“我傷寒初愈，且騎不，今日恐怕沒辦法同郡主騎馬了，還郡主恕罪。”

“不行！”長樂郡主聽完就急了，“火騮駒可是我特意帶出來的，今日定要與你決出個勝負，你給我上馬，咱們這就比試！”

程月溪的生辰，自然不願看到這樣的爭執，只好上前勸道：“綰綰病剛好，還虛著，要不今日就算了吧？”

長樂郡主哪裏肯聽，不依不饒地盯著沈稚。

沈稚嘆口氣，回頭看向後幾名貴，“既是比馬，那便是誰都行，你們可願代我同長樂郡主比試一場？”

衆人都不約而同地脖子搖手。

長樂郡主氣勢洶洶，明顯是沖著沈稚來的，這時候上去比試，擺明了公然站隊沈稚，挑釁長樂郡主！這若是輸了還好，萬一僥幸贏了，怕是要被長樂郡主記恨一輩子。

而且大夥上不說，心裏可都明白，長樂郡主這人不講規矩，好勝心又強，打馬球的時候人家打球，用球桿掃人家馬、捅人家馬肚子，上回還害得安遠伯家二公子從馬上摔下來斷了三肋骨。對方家世地位不如郡主高高在上，也只能吃了這個悶虧，不敢向平康王府討要說法。

如此想來，誰又敢同比試？

沈稚抿抿，回頭對長樂郡主道：“既然大家都不願比試，今日就算了吧，讓郡主掃興，實在是我的不是。”

長樂郡主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臉上一陣青白替，“好啊你沈稚！你這是存心與我作對！”

將手裏的馬鞭重重甩在地上，便要來扯沈稚的胳膊，恨不得將人直接提上馬，衆人一見全都慌了神，趕忙上前拉架，最後還是平康王世子與程月溪的兄長宣寧侯世子上來將人拉開，這才終止了一場鬧劇。

平康王世子高上煊也不是同人低頭的子，只眼神示意宣寧侯世子安一下沈稚，就帶著惹事的妹妹離開了。

一衆閨秀這才上前瞧看沈稚。

沈稚倒沒什麽事，方才混間寶櫻可是使出了吃的力氣去拉長樂郡主，對方的護臂都撕壞了，的裳一點沒。

程月溪不好意思地走上前，主同賠不是：“郡主是臨時起意要來的，讓我請你，還讓我不要告訴你，我不知道想幹什麽，卻也不好得罪了……下回再遇到這樣的況，我一定提前知會你一聲，絕不讓你為難，可好？”

沈稚心裏雖不高興，但也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同人撕破臉，“不就這個子麽？今日是你的生辰，別為了掃興。”

程月溪點頭：“嗯嗯。”

沈稚轉頭吩咐寶蕓去拴馬。

衆人見不惱，也都松了口氣，一行人往山上走去。

山中涼亭。

平康王世子數落自己的妹妹：“我早就同你說過，的婚事還沒定下來呢，未必就是裴朗，你這時候拈酸吃醋，只會激怒裴朗，讓裴朗更喜歡。”

長樂郡主握手中的馬鞭，氣急敗壞地對著涼亭石柱使勁打，直到得紅漆落了滿地，這才停下來氣：“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我就是看不慣裴朗對那副討好的樣子！”

高上煊勸：“論家世背景，你是郡主，不過是個禮部尚書的兒，當然比不過你，這一點昭長公主難道不知？我若是姑母，就讓裴識娶了，裴朗娶你，豈不是兩全其？”

長樂郡主憤憤難平：“你說得容易，可你沒見姑母疼跟疼親兒一般！裴二哥哥和裴朗恨不得天天圍著轉！就算我嫁給裴朗，日後還得喚一聲嫂嫂，我不願意！”

高上煊：“你不願意喊嫂嫂，那就嫁給裴慎，讓喊你嫂嫂。”

長樂郡主：“……”

誰要嫁那個大魔頭！要嫁你自己嫁。

自家妹妹的脾氣誰也治不了，高上煊該說的話已經說盡，幾個兄弟還等他喝酒呢。

兄長走後，長樂郡主越想越惱火，喚來自己邊的婢問道：“把馬栓哪了？”

婢翠雲如實答：“同火騮駒一起，都在那邊的古側柏下吃草呢。”

長樂郡主趕到拴馬地，看到樹下稀稀散散歇著幾匹膘壯的駿馬，那皎雪驄在其中竟最是醒目。

咬咬牙，環顧四周道：“這裏沒人，你把那畜生給放了！隨便它往哪跑，跑丟了、跑落山崖最好！”

翠雲領了命，小心翼翼地上前，三兩下解開了綁在側柏上的韁繩，可任怎麽拍馬肚、拉韁繩，這馬竟像是有靈般，四蹄撐在地面上紋不，還打了個響鼻嚇了翠雲一跳。

長樂郡主急得跺腳：“你快點！踢它的馬蹄，踹一腳試試！”

這皎雪驄可不是一般的馬，翠雲膽子小，哪敢輕舉妄，長樂郡主急得自己跑上來，一鞭子在馬屁上，誰知這馬竟然驚吼一聲，擡起後蹄，將後的長樂郡主與翠雲雙雙踢翻在地。

長樂郡主大吃痛，借著鞭柄才慢慢撐起，口中大罵一聲“畜生”，轉頭就去找對付這皎雪驄的武。

無意間到鬢邊的金簪，眼底寒一閃，剛想要將簪子拔下，遲疑片刻，又改了主意，怕髒了自己的首飾，轉將摔在地上的翠雲扯起來，一手拔下頭頂的素銀簪子，不容拒絕地塞進手裏。

“拿這東西紮那畜生的屁，快去！”

翠雲腰腹被皎雪驄踹了一腳，疼得渾都在哆嗦，原以為這就夠了，誰承想自家主子竟讓去捅馬屁！

自己怎麽不去！

翠雲攥著銀簪不敢上前，長樂郡主忍不住推：“怎麽養了你這麽個蠢貨！麻利點，紮完就跑不會嗎？你再這麽耽擱下去，們一會就過來了！”

翠雲咬咬牙，終究不敢違背自家主子的命令，瞇著一只眼，哆哆嗦嗦挪上前，一咬牙，對準馬屁狠狠刺了下去！

皎雪驄吃痛，立時發出一聲激烈的哀鳴，翠雲嚇得拔就跑，卻因一時慌張加之，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卻也因此躲過了皎雪驄揚起的後蹄。

皎雪驄到驚嚇，果然蹬起前蹄發了瘋地往前奔跑，矻蹬蹬的馬蹄聲一路穿過叢林。

長樂郡主和翠雲都吃了一鼻子灰，翠雲拿袖抹眼，才勉強看清皎雪驄跑去的方向，心下微驚：“程姑娘和沈姑娘好像都在懸崖那邊，們方才說要去鬥草……”

長樂郡主面帶警告，朝喝道：“慌什麽？自己的馬沒看住跑，與旁人何幹？”

翠雲嚇得直點頭：“是，是……”

長樂郡主嫌棄地撣了撣裳，沒好氣道：“隨我去更……”

話音未落，叢林裏傳來子嘈的驚，很快尖聲又從更遠的地方傳來。

翠雲呆呆地向那些聲音的來源，臉都嚇白了，“郡主，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懸崖邊。

程月溪聽到不遠傳來踏踏的馬蹄聲，單看那雪白的影，便猜到是皎雪驄，“綰綰，你的馬沒拴住嗎？”

沈稚愣愣地看過去：“沒有吧。”

話音才落，貴中便有人定睛看到，那皎雪驄哪裏是單單跑向這邊，一路上的游人都被撞得人仰馬翻，四散奔逃！

皎雪驄越來越近，叢林中傳來一道急促的呼喊：“這馬瘋了！快讓開！這馬瘋了！”

崖邊幾個貴聽清後，都嚇得往兩側逃離，丫鬟們連爬帶滾護著主子離開，還有兩人直接嚇得跌在地上起不來，被旁人死死拉著往安全的地方躲避。

程月溪急得大喊：“快去喚哥哥過來！”

丫鬟應了個是，飛快地往山下跑去。

沈稚也嚇得不輕，急忙對邊的丫鬟道：“寶蕓寶櫻！你們還記得怎麽馴馬麽？快想辦法讓那皎雪驄停下來，莫要傷到人了！”

倘若是旁的馬，大可帶著兩個丫鬟逃跑，可這是自己的馬，沒拴好還讓它傷到人便是的責任。

皎雪驄一路嘶鳴狂奔，轉瞬便至眼前。

寶蕓和寶櫻為了主子的安危都學過馴馬，可也僅僅是一點皮，誰也沒料到皎雪驄會突然失控，兩人大膽上前，一人試圖拉住韁繩，一人去尋套馬桿和喊人。

可寶蕓畢竟力氣小，本按不住馬頭，幾次被韁繩磨破掌心，皎雪驄一轉頭一扭，韁繩又勾住寶蕓一條，拖拽著寶蕓直往前跑。

不遠就是懸崖，再這樣糾纏下去，恐怕連人帶馬都有墜崖的危險。

沈稚咬咬牙，看準時機一腳踩上馬鐙，用盡全力縱上馬。

裴朗教過如何控馬圈乘，只要控制好馬頭，就能避免皎雪驄往懸崖邊的方向跑，也能拖延一些時間，讓皎雪驄慢慢冷靜下來，免得再傷人。

一邊馬兒肩胛以示安，另一手將韁繩纏在掌心，用力勒轉馬頭。

可沒想到的是，驚的皎雪驄非但不聽話，反而高高蹬起前蹄，狂甩馬頭，試圖擺韁繩的束縛，沈稚的掌心被勒出幾道痕，搖搖晃晃坐在馬上，被皎雪驄帶得直往懸崖邊奔去。

耳邊風聲疾吼，不斷沖擊著脆弱的耳，也將寶蕓的那句“姑娘快下馬”徹底淹沒在獵獵嘶吼的風聲裏。

韁繩已經深深勒進掌心的裏，本無法甩，沈稚甚至覺手腕疼到幾乎臼。

像是陷巨大的漩渦中，劇烈的疼痛和無助將整個人包裹。

懸崖上空，眼前萬倒懸，從未有過的失重，在一瞬間席卷而來。

“姑娘！”

“綰綰！”

……

混只在剎那間。

銀白的馬與薄柿的影就這麽在眼前消失了。

寶蕓被皎雪驄一路拖至崖邊，纏住腳腕的韁繩子在拖拽中慢慢解開，而腰腹被崖邊凸起的石塊攔截，都被撕拉破開，卻也僥幸撿回一條命。

劫後餘生的寶蕓仍舊驚魂未定，跪在地上不住地氣、抖，片刻後腰腹的疼痛才遲遲傳來。

呆呆跪了幾息，回過神來時，崖邊已經空空如也，淚水這才忍不住奪眶而出。

“姑娘！姑娘！”對著崖底不住地大喊。

可崖下青煙裊裊，深不見底，再也沒了姑娘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