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沈稚走得很慢, 手掌攥得的，不敢讓人看出半點端倪。

裴慎經過雲錦邊，隨口吩咐道：“天涼了，給夫人取件披風。”

雲錦剛才退到了外面, 不知裏頭發生了什麽, 聞言趕忙到裏間櫥裏取了件披風出來, 替沈稚披上。

總覺得夫人臉不太對，卻又瞧不出哪裏不對, 雙頰是比起酒醉微醺還要異常的那種紅, 走路時形亦有些不穩。且這時間又不長不短, 顯然不夠兩人親近一回的。

從洗月齋走到院外馬車前，沈稚走了許久，那種難的異幾度讓瀕臨崩潰的邊緣。

直到看見坐在馬車前轅的兩人, 才緩緩松口氣, 是新來的青禾，那個會些拳腳功夫, 在外院做護院的丫頭, 還有一個是他留在院的護衛。

青禾見走得艱難，趕忙上前來扶，沈稚咬咬, 扶著的手臂上了馬車。

青禾也不知發生了什麽, 總覺得夫人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很用力, 幾乎將全的力氣都在的手臂，甚至是輕微抖的，額間浮出了一層細細的汗。

郎君沒有旁的吩咐, 青禾也不敢多問，扶著沈稚上了馬車, “夫人當心些。”

沈稚咬瓣，沒有應聲。

艱難地挪到車，坐下那一瞬，沈稚額間青筋直跳，手下的坐褥被攥得變形，幾乎維持不住在人前的面，渾忍不住發抖。

裴慎很快上了馬車。

手過來了臉頰，邊笑意和煦：“不住了就喚夫君，夫君幫你取出來。”

沈稚泛紅的眼眸登時湧出一抹忿怒，馬車走起來時，無規律的簸令是坐著都已經難至極，只能死死咬住瓣，手指攥著扶手，著自己穩住形，忍住不能發出半點異樣的聲音。

一路晃，時間那樣的漫長且難捱，每一息都似比尋常延長百倍，在經過一段落滿山石的路段時，劇烈的顛簸令渾震，底下的最終還是淋了。

裴慎也發現了的不對勁，見將臉偏在一邊，面紗遮住半邊臉，垂頭沉默著，他上前握住手臂，才發現渾繃得像一將斷的弦，披風下的小小止不住地，他手去探，卻被按住手背阻止，抿了，不肯開口。

裴慎輕笑一聲：“不錯，你倒是個老實的，放得深啊，我這佛珠有了瓊漿玉的滋潤，手想必……”

話說到一半，一滴灼熱的水珠“啪嗒”落在他的手背。

裴慎結滾了滾，心口像被什麽狠狠揪，有種綿綿的、人不上氣的疼。

眼淚打了他手背，灼得他皮發痛，裴慎眸中終于閃過一慌，手摟住了的肩膀，“不哭了綰綰……是我不好，我幫你取出來。”

話音落下，頸側驟然一痛，沈稚狠狠咬住他頸肩界的那塊皮，他蹙著眉頭，額頭青筋突起，任由咬著撒氣。

沈稚也不知道咬了多久，齒尖傾注了全所有的力氣也不解恨，直到咬得牙齒沒了力氣，鼻尖已經嗅到了腥氣，還是沒有松開。

裴慎緩緩的後頸，嗓音沙啞：“恨我嗎？”

沈稚沒有說話，又一個劇烈的顛簸，讓終于忍不住啓，發出抑許久的一聲悶。

有眼淚落在他頸邊，沿著他的肩背緩緩地淌下去，像熔漿一般灼得他心口炙痛。

裴慎心中苦笑。

應該是恨的吧。

恨也行吧，至將他記在心裏了。

佛珠一點點拉扯出來，被水浸得晶瑩油潤，裴慎能察覺出繃的大大松了氣，像被出手桿的皮影，輕輕薄薄地癱在他懷中，任由他清理，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已經暗了下來，離京城還有很長一段路，裴慎在耳畔道：“睡吧，到沈府我你。”

沈稚已經沒有心力去懷疑這句話的真實，只覺得累及，方才的洩力的疲憊與殘存的酒意鋪天蓋地在的眼皮，閉著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了很久，覺馬車停了下來，立刻睜開眼睛，手指下意識揪他襟，“到了嗎？”

裴慎一直在聽梆子聲，道：“三更剛過。”

沈稚掀開車帷，整條街巷漆黑一片，只看到遠府宅前懸掛的兩盞風燈在深夜裏閃爍著幽黃的。

縱是夜間視不清，還是一眼就能辨認出了生活過十幾年的地方。

裴慎沒讓看太久，手蓋上了車簾，“你眼睛不好，昏暗的地方不要盯著太久，再睡會，你父兄上朝時我會你。”

爹爹和兄長都是五更上朝，還有近兩個時辰，的確還早。

方才路上睡了會，現在腦子已經清醒了些，發覺自己還靠在他上，忙起，被裴慎一把按住肩膀，“就這一會，別折騰了，你自己睡不踏實。”

他聲音很輕，手上的力道卻讓不容掙，這時候逞強去違拗他的意思除了將人激怒，沒有任何意義。

掌控權在他手中，五更之前，哪怕爹爹踏出門檻之前，他都有可能調轉車頭帶離開，讓永遠見不到家人。

車還飄散著淡淡的腥氣，拿舌尖了牙齒，口中似乎也有點的味道，閉上眼，始終沒有去看他。

淺眠了一會，耳邊傳來淡淡一聲：“綰綰。”

沈稚立即驚醒，起挑開車簾一角，果然看到沈府外停了兩輛馬車，大門緩緩打開，前頭有小廝提燈引路，門後約傳來談聲，隨後兩個著袍的男人先後從裏面邁出來。

前者戴六梁朝冠，手持象牙笏，著錦補的緋袍，形清瘦如松，後者略高一些，著五品文的青袍，前是白鷴的補子。

爹爹不知說了什麽，哥哥點點頭，兩人走向各自的馬車。

父子雖同路，但并不用同一輛馬車。六部和通政司不在一，且爹爹已經做到尚書的位置，很多事只需他把控全局，事務留給下面的員去展開和施行，他自己便清閑一些。但哥哥還年輕，正是大展手的時候，時常夜才下值回府。兩人上朝同路，下值便不同路了。

裴慎的馬車恰好停在他們視線的盲區，哪怕窗帷掀開出一點，他們也發現不了這邊還停了輛馬車。

沈稚手指慢慢地攥車窗，如果這時候朝他們大喊一聲，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喊之前想想後果。”裴慎大手搭在肩膀，語氣平靜，“你可是在我的馬車上。”

沈稚快到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已經見識過他的手段，這時候若是喊出聲，引起爹爹和兄長的注意，別說裴慎本不會給下車的機會，就算下了車，又該如何解釋這一切？他可不會好心告訴爹爹，他替他們找回了清清白白的兒。

沈稚眼睜睜看著他們上了馬車，朝紫城的方向去，淩晨的尚書府又恢複了黑暗闃寂。

這一瞬間，淚流滿面。

盯著門庭，沉默地看了許久。

裴慎過來擁住，瓣著耳廓，沉良久，低低道：“嫁給我吧，綰綰。”

“如若你願意，我可以將這一年盡數瞞過去，你仍舊從尚書府出嫁，所有在背後說閑話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親之後，你想與我母親住在一起也好，不願每日晨昏定省也好，我們可以住在國公府，也可以單獨在外開府，你若是想家，隨時都可以回。”

“嫁給我，好不好？”

聽上去多麽好，可這輩子都擺不了他了。

沈稚深吸一口氣，道：“如若墜崖那日你將我送回家，我與爹娘一輩子都會激你的恩，爹娘若想將我嫁給你，我會點頭的。可你偏偏走了另一條路，將我們之間帶到這個死胡同裏，彼此都沒辦法全而退了。裴大人當初做這個決定時，有想過今日嗎？”

裴慎槽牙咬，才要開口，又被沈稚打斷：“你不用上朝嗎？”

他擰的眉頭微微一松，目看向前，“我向陛下告了假，去通州暗訪。”

沈稚心下激起來：“何時去？”

裴慎道：“今日就去。”

“那我……”沈稚抑住微的心緒，小心試探他的口風，“我可以留在京中嗎？我……我還想看看阿娘和阿妤。”

沈夫人是後宅婦人，阿妤是沈開霽的兒，二人素日是不大出門的，沈稚提這個要求，就是想同他商量能否在京中多待幾日。他人去通州，即便留人在邊看守，只要能出門，說不定就能找到回家的機會。

腦袋不聰明，可爹娘和哥哥一定能想到辦法。

這件事傳出去會讓千夫所指，可對裴慎而言同樣不彩，掠奪強娶良家，言的唾沫也能讓他仕途阻，他年紀輕輕坐到這個位置，不可能毫無顧忌吧。且昭長公主若知道他做的這一切，定然會給尚書府一個代。

能回去，總歸就有希。

而不是永遠待在聽雪山莊那個遠離人煙的地方，一輩子看不到出路。

裴慎看出眸中希冀的神，心中不悅，偏頭朝外吩咐：“去瓊園。”

沈稚心下一墜：“瓊園？”

裴慎道：“信國公府老太君今日在瓊園辦蟹宴，沈夫人會帶你侄過去，你說過，想要遠遠看們一眼，我自然無有不能滿足的。”

沈稚心中慍怒，卻也只能而不發。

馬車走出去片刻，才忽然想到一點：“你怎知阿娘今日要去瓊園？你一直暗中盯著我們家？”

裴慎牽笑道：“他們給我生了個這麽好的兒，我自然要好好關照岳家。”

沈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不你家，”裴慎道，“陛下給了我一半錦衛的權利，巡查緝捕，暗中監視世家大族和文武百，這件事明面上做起來不漂亮，容易引得君臣離心、人心惶惶，總要有個人擋在皇帝面前，這個人便只能是我了。”

沈稚道：“裴大人本事大過天，自然能者多勞。”

難怪人人都對他那般忌憚，不想到，來日他若給父兄網羅一些虛無縹緲的罪名，來就範，恐怕也是沒辦法抵抗的。

思及此，沈稚不又有些心灰意冷了。

裴慎似乎看出心中所想，笑道：“你放心，只要你還好好在我邊，我自然不會對你父親如何，相反，我還得好好關照他們呢。”

其實裴慎沒告訴的是，平康王因為長樂的事一直明裏暗裏針對沈家，有些無關要卻又人鬧心的小事，他都在暗中擺平了。

至于沈開霽升任通政司參議，當時另有一人也在候選之列，這人的表兄給他出主意，想從沈夫人下手，制造出什麽意外來，到時候沈開霽便只能暫且放棄仕途，為母丁憂，自然也就無人與他相爭了，這就是場險惡。不過這位候選者始終沒那個膽量對尚書夫人下手，沈夫人兩次出門都有驚無險。

後來裴慎在暗中翻出了這候選人昔□□良為奴的醜事，皇帝一聽，直接將人貶出京城，左參議一職這才穩穩落到沈開霽頭上。至于他那位表兄，幾月前墜馬而亡，不過是他手指頭的事。

只是在心裏，橫豎他都已是個十惡不赦的人，說這些也沒什麽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