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第 66 章

完針, 一屋子的人開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帶的紗布和銅盆裏的水都被清理出去，丫鬟們接著又出去打掃庭院裏的跡，屋只剩下裴慎、沈稚和桓征三人。

桓征暗暗醒了醒嚨, 說道：“屬下還要去查那夥殺手的來歷, 郎君這邊, 不如夫人留下照顧？”

沈稚想也沒想就應了：“你去吧，他這裏有我。”

桓征便借口走開了, 給了他們獨的時間。

裴慎還趴在肩膀上, 頭埋在的頸窩, 沈稚等了一會，輕輕拍拍他後背，委婉道：“你後背和左肩了傷, 側躺會好一點, 我扶你躺下吧。”

誰知男人也沒有。

沈稚試著輕輕推了他一下，也沒有推, 有均勻的呼吸落在耳畔, 似乎是睡著了。

沈稚想要開口，一時又不知喚他什麽，“大哥哥……我扶你躺下可好？”

良久之後, 耳邊傳來低低啞啞的一聲：“綰綰, 契約夫妻也是夫妻……你該喚我夫君。”

理智上, 并不願意與他再有任何親的牽扯，只想讓這一年平平淡淡地過去，不傾注任何。

裴慎久久沒聽到的回應, 綿長地出了口氣，艱難地將手擡起來, 捧起的下頜，細細地看。

沈稚偏過頭去，小聲道：“你看什麽？”

裴慎道：“看負心漢。”

沈稚的臉霎時惱得通紅：“什……什麽負心漢？”

裴慎低低著氣，說話還有些費力：“不是負心漢嗎？方才是誰跟我說，要重新給我繡平安符，還要帶我上街，轉頭就不作數了……”

沈稚道：“方才只是為了轉移你的注意力，沒有別的意思……你現在最主要的是養傷，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裴慎的慢慢地湊近，沈稚嚇得拿手去抵，卻不知牽了哪傷口，只聽得他間一聲悶哼，額角青筋鼓起，眉心皺了川字。

“你沒事吧？是我到你傷口了？”沈稚嚇得臉一白，著急去看他剛剛好的地方。

裴慎閉著眼睛，似在極力忍痛，許久才道：“還說不是負心漢，原來都是騙我的……罷了，是我的報應……”

沈稚皺著眉頭，“我沒那個意思……你先好好躺下吧。”

裴慎手掌展開，撐著床面，那枚滿是跡的平安福按在褥面上，很快將褥子也沾了跡，沈稚將東西從他掌心裏扯出來，才發現那平安二字早已被浸，看都看不清了。

用指腹掃過繡面凹凸的字跡，輕輕問道：“你一直帶在邊嗎？”

“自然。”裴慎垂眼，自嘲地扯了下角，“你能給我的東西不多，每一樣都值得百倍珍惜。”

沈稚沉默了許久，說道：“你這個人吧，在外名聲雖不好，但好歹是定國公府嫡長子，當朝三品，前途無限，京中想嫁給你的姑娘多如過江之鯽，往後也別念著我了，早日娶妻生子，莫要長公主為你心……”

裴慎臉蒼白至極，襯得一雙眼眸墨如深淵，“我要娶的這個人，不能是你嗎？”

沈稚不願在他傷的時候說掃興的話，“大哥哥，我們說好的一年，一年之後，我自會告訴你答案。”

裴慎盯著：“我心高懸，寢食難安。”

沈稚催他：“你先養好傷再說。師父最快也要晚上才能到，到時候讓他給你看看傷，而且我得不好，你若是再不肯好好休息，我讓師父給你拆了重新合，讓你再吃一次苦。”

裴慎道：“我只要你給我的，旁人得再好也不要。”

沈稚白他一眼：“你怕是疼糊塗了，開始說胡話了。”

裴慎道：“我不怕疼，只怕你不在我邊。”

沈稚無奈：“我不走，我看著你睡，你這麽多日都沒休息吧？”

裴慎的確是累極，傷口的痛意在腦髓中翻滾浪，不斷地刺激著神經末梢，意識到這是頭疾發作的前兆，便也不再說話了，慢慢躺了下去。

沈稚想下床讓他休息，手掌卻被輕輕地握住。

嘆口氣，只好由著他。

傷得這麽深，隨時都有可能發燒，邊得有人陪著。

戌時過半，院門外聽到馬蹄聲，暗衛帶著詹正獻快馬加鞭從聽雪山莊趕了過來。

裴慎上果然發熱，詹正獻替他把過脈，說道：“心無力，脈搏快而弱，是失過多的癥狀。”

又仔細看過傷口，見到那蜈蚣般合的痕跡，他皺皺眉：“這是誰給的？”

沈稚有種被夫子檢查功課的恐懼，在一旁怯怯道：“是我，別不是要拆了重新吧？”

詹正獻還以為是哪個蹩腳大夫的，見是就沒說什麽，“還好，針法是對的，就是難看了點。”

沈稚默了默，又擡眼：“……會影響觀嗎？”

往後娶了妻，可別嚇著人家姑娘。

裴慎在這時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著：“你不害怕就行，我為你守如玉，怎會旁人看到？”

沈稚：“……”

這人怎麽跟肚子裏的蛔蟲似的，想什麽他都知道。

詹正獻咳了聲：“待傷痊愈之後堅持塗一段時間玉容膏，應該能有所淡化。”

重新上過一遍藥，又開了方子，詹正獻看了眼沈稚，說道：“夫人隨我去抓藥吧。”

沈稚點點頭，跟了出去，在看不到的地方，裴慎目跟隨著的背影。

抓藥的事，原不用沈稚親自過來，詹正獻是有話要說：“郎君今晚會發高熱，床榻前不能離人，夫人若是不願守在這，老夫親自照看著也行。”

沈稚也非不願，只是不大想與他共一室，尤其是夜裏。

這人神好得很，又粘纏，方才睡覺那會兒工夫還非要抓著的手，不肯離開，誰知道今夜腦袋燒糊塗了會有什麽驚心魄之舉。

詹正獻說：“所以才夫人出來，同你商量此事，如若夫人不願，現在就可以去休息。”

他頓了頓，言又止，沈稚忙道：“有什麽話，師父不妨直說。”

詹正獻知道他二人關系不比從前，既做了的師父，必然不會像桓征那樣只為自家主子著想，他得多替沈稚考慮幾分，“方才我替郎君診過脈，今夜只怕頭疾也會發作……夫人知道他患有頭疾的事嗎？”

沈稚點點頭，“知道一點，他說我上有種特別的甜香，可以為他緩解頭疾，是真的嗎？”

詹正獻道：“可以這麽說，但同樣的香放在別人上，是沒有作用的。”

沈稚有些不太懂，“只有我上的味道才可以？”

詹正獻沒有否認，“這病癥非三兩日之功，是困在那匪寨整整一年生出的心魔，藥石無醫，可郎君很久之前曾對我說過，他那時見誰都如臨大敵，心中時常生出惡念，只有見你時，那些縈繞于心的魔障才會盡數消失，這是心病。或許是你曾經善意的舉帶給他如窺天的覺，對他來說意義非凡，所以你在邊時，他的頭疾便能緩解許多。”

沈稚想起他以前說過這些事，烏，還有那些點心，難怪在他心裏記了那麽久。

沉默片刻，問道：“頭疾發作是種什麽覺？”

詹正獻笑了下：“夫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沈稚不太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問，“當然是真話。”

詹正獻道：“十年前我遇到過相似的病例，那個人最後不了了，柱而亡。還有一人，求我殺了他。”

沈稚大驚失：“這麽嚴重？”

詹正獻問道：“方才你為他針，他可有說痛，或者有忍不住的時候？”

沈稚想了想，搖搖頭：“我知道一定很疼，可他是一聲未吭的……甚至還能笑出來。”

詹正獻低了聲音道：“可他從前頭疾發作的時候，殺過人。”

沈稚臉微微發白，背脊無端有些發冷。

詹正獻道：“這種痛苦，常人本無法忍，你來之後才好一些。”

他嘆口氣，“你們之間的事，我沒有資格手，但這些事我有必要告訴你。”

他不知道裴慎與沈稚目前是什麽狀態，也許會在一起，也許不歡而散，無論如何，他希沈稚遵從本心，不要有憾。

沈稚猶豫再三，還是說道：“多謝師父。今晚就勞煩師父了，我先回房。”

“回房了。”詹正獻回到廂房，著床上躺著的人，說道。

裴慎面容沉厲，手掌攥出骨骼錯位的聲響，冷笑道：“詹正獻，你信不信我今晚真會殺了你？”

詹正獻笑道：“恐怕郎君明日無法代。”

裴慎沉默片刻，問道：“能這麽快恢複記憶，其中有你一份力吧？”

詹正獻搗藥的手微微一頓，慢慢握了石杵，“郎君說笑了，我如何敢違背你的意思。”

裴慎扯一笑：“你收為徒，就是賭這一天我不敢殺你。”

詹正獻道：“是夫人自己堅持，如果我不收，便不肯學我的醫。”

裴慎厲聲道：“一個閨閣子，做甚要學你的醫？日後給誰醫治，給全天下腦滿腸，醜態百出的臭男人醫治嗎？”

詹正獻知道他心眼不大，無奈道：“這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沈稚回房沐浴過後，躺回了床上，這一覺睡得不踏實。

做了一個夢。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囚籠，彌漫著冰冷的鐵鏽味，囚籠困著一頭面目猙獰的惡，正不斷掙紮著想要沖破牢籠，將自己撞得頭破流。

恍恍惚惚中，看到那頭惡變換了裴慎的臉，他滿臉都是，目直直地盯著。

沈稚嚇得驚醒過來，手指揪著被褥，心口仍在不斷地起伏。

夜很深了，不知道他還好嗎。

猶豫許久，還是穿好裳，趿鞋下地，去了裴慎的廂房。

詹正獻剛施完一遍針，裴慎以掌撐著額頭，面蒼白痛苦。

聽到緩緩的腳步聲，鼻尖嗅到清淺的子甜香，他皺著眉頭，睜開眼睛瞥一眼，“怎麽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