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第 84 章
霍易將這幾日發生的事一并代了。
“聚衆酗酒狎的那幾個都是京中高世家的子弟, 順天府把案子轉給大理寺,人從紅綃樓到順天府,再到大理寺獄,不過短短兩日的時間, 期間只有太常寺卿夫人來給其長子送吃食, 問題就出在這吃食上。”
“郎君查出送來的金中摻了大量的不醉花毒, 這種毒與酒相克,酒可以治毒, 恰好這些世家子弟在紅綃樓喝過酒, 所以短時間食用不醉花也沒有命之憂, 可當人轉到大理寺,裏的酒慢慢代謝出去,不醉花的毒便開始發揮作用, 這就是為什麽人在順天府還好好的, 可一到大理寺就毒發亡了。”
沈稚急忙問道:“兇手就是這位太常寺卿夫人嗎?”
霍易頷首:“算是吧。這位太常寺卿夫人是繼室,嫡長子非他所出, 自稱想要緩和與繼子的關系, 這才主到牢中探,矢口否認自己存了害人的心思。”
沈稚也納罕:“一個後宅婦人,從哪裏知道這些毒的呢?”
霍易道:“但線索就從這裏斷了, 沒人知道這毒是何人、何時摻進了點心裏, 而這太常寺卿夫人自己也有兒子, 兄弟倆時有齟齬,又有家産之爭,太常寺卿夫人確實有殺人的機, 且在刑部大牢不住重刑,已經畫押認罪了。”
沈稚臉發白, “那你們郎君……”
霍易嘆口氣:“此事順天府和大理寺都有失職,陛下架不住那些員步步,最後罰了郎君二十廷杖。”
“廷杖?”沈稚大驚失,心都跟著瑟了一下,“他還好嗎?”
聽說過前朝有直臣得罪權宦被廷杖打死的先例,哪怕二十杖,多人也是不住的。
霍易道:“陛下當然偏向郎君,只是我朝廷杖每五杖換一人,校尉中恐怕混了對方的人,郎君這二十杖的確傷得不輕。”
沈稚一時只覺心上湧,腦海中嗡嗡作響,若非雲錦及時扶住,只怕就要暈過去。
霍易趕忙拱手:“夫人快些回去歇息吧,郎君那邊有我們,夫人不必擔心。屬下看到夫人無礙,也能回去給郎君差了。”
沈稚眼眶酸,忍住想要流淚的沖,不敢讓人看了笑話。
“霍易,他在哪?國公府還是私宅?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是京中的一私宅,”不過霍易有些猶豫,“郎君沒有吩咐,屬下不敢自作主張,且夫人自己還虛弱,恐不住舟車勞頓,郎君還在那休養,夫人過去,又要累……”
沈稚搖搖頭,堅持道:“我沒事,你帶我過去吧。”
從他們定下一年契約開始,裴慎無論公務多麽繁忙,都會盡量出空來陪,當初去通州也帶著,眼下他們因為玉川的事有了隔閡,子又不好,但凡能有機會他都一定會回來看的,可是這十幾日都沒有。
霍易都說那幫人下手狠,只怕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上回刺殺的傷還未好全,後來因暈倒,又不解帶照顧幾日,京中出了事,恐怕又是一番連軸轉,這時候再杖刑,鐵打的子也抗不住。
詹正獻那句“短壽之相”真把嚇得不輕,不過去看看,那個人恐怕真能把自己折騰沒了。
何況,玉川和沁芳的事,也得親自去說,否則他又該牽連旁人了。
裴慎從午門刑回來,就一直在微雨廬養傷,下屬稟事也在此。
他靠坐在床榻上,臉還有幾分蒼白,手裏拿著下屬方才送來的一份名單,眸出狠戾的寒芒。
名單上是涉及此樁毒殺案的所有世家,另有朝堂附議這幾家的員,刑部大牢審問太常寺卿夫人的吏,午門執杖的校尉,無一錯。
十幾個員的名字串聯一張巨大的網,指向他猜測的那人。
原來劉家在朝中還藏著這麽多的羽翼。
既然證據無法指向那背後之人,那就將他的羽翼全數折斷。
桓征進門,俯在他耳邊道:“北涼的人到了。”
裴慎眸一凜,握手中名冊,低聲吩咐道:“請到偏廳。”
他背上的傷休養過幾日,勉強能下地,只是面上依舊沒什麽,若非眸中鋒芒難掩,看上去當真有種清瘦羸弱之。
來人是北涼安在大晉的耳目,負責監視盛京朝堂各向。
他一深青長袍,外披玄黑鬥篷,帽檐得很低,見裴慎進來,這才緩緩解開鬥篷,出一張極為普通的男子面容,是放在人擁的大街、任意一家茶館酒樓都是會被輕易忽視的長相。
男人拱手行禮:“不知裴大人請我前來,有何貴幹?”
裴慎請人上座,了茶,開門見山道:“請使臣前來,自然是想要合作。”
男人看著眼前人,腦海中將他的形象與外面傳聞的說法慢慢重疊在一起。
臉蒼白,宛如霜雪,顯然傷得不輕,可這雙黑沉深邃的眼淡淡一掠,便出不容置疑的威嚴,薄微勾,舉止從容,只一個倒茶的作,都帶著渾然天的上位者氣場,仿佛掌控一切。
在這似有若無的威之下,男人竟忍不住暗暗打了個寒,好在神沒有出太大的破綻。
“如若我記得不錯,裴大人乃是昭長公主之子,大晉皇帝的親外甥,年紀輕輕已是當朝三品,前途無量,為何要與我朝合作?”
裴慎倒了杯茶遞過去,道:“使臣既選擇來此,自然已經了解我在晉國的境,明槍暗箭,衆矢之的,不外如是。否則,這一傷從何而來?”
男子看著面前的茶湯,卻沒有喝,眼皮掀起:“我如何能相信裴大人?”
裴慎直言道:“我若是不願投誠,昨日在燕語樓外就該將使臣逮捕獄,而不是費盡心思,曲折迂回,求與使臣一見。”
男子聽到“燕語樓”三字時,就已經斂下了笑意,背脊發寒,“看來我在大晉的行蹤瞞不過大理寺卿啊。”
燕語樓是他與北涼臥底接的地方,藏匿得極好,竟然也被查了出來。
裴慎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推到男人面前。
那人狐疑地打開信封,當即面大異,手指不由得收,在信紙邊緣留下深深的褶皺。
裴慎牽:“尚書大人的筆跡,使臣應當比我悉吧?”
男子當然悉,這筆跡來自于一直與他暗通款曲的大晉高。
可這書信竟然落到了裴慎手中?
對面之人姿態從容道:“我若無心投靠,這封書信此刻應該在我朝君主前,而非在我手中,而這位尚書大人,只怕已以通敵賣國的罪名押送大理寺了。”
男人仔細辨認了那書信的筆跡,確實與先前那幾封無疑。
信上簡單代了近兩月來大晉朝中向,皇帝整治侵占民田的舉措目前牽扯出多宗室貴族的利益,囂得最厲害的又是哪幾家,以及六部員最近的調整。
倘若眼前這位將此書信容上達天聽,必然引起軒然大波,不北涼臥底暴,往後再想去尋一位二品大員互通消息、挑撥晉國君臣關系,只怕是天方夜譚。
北涼使臣沉默片刻,才道:“裴大人想要什麽?”
裴慎目銳利,毫不掩飾其中的鋒芒,“我不知道你們許給尚書大人什麽好,說實話,尚書之位已經是文臣天花板,再往上也是虛銜加冕,幾乎升無可升,難道貴國能給他晉國給不了的權勢地位?”
話說到這個份上,這北涼使臣也不再瞞,“尚書大人獨死在晉國皇室手中,來日北涼鐵蹄踏破晉國土地,便是他為複仇之日。除此之外,北涼許以三公之位及一等公爵位,賦予世襲罔替特權,尚書大人的子孫後代都可以最高品的爵祿。”
裴慎眸流轉,角含著一笑。
他早知沈尚書品行端直,對方口中的“顛覆皇室,為複仇”更是荒謬至極,偏偏又是個可信的理由,竟然將北涼人蒙騙了過去。
只眼下不是與對方爭辯的時候,他對比過字跡,這封書信上的的確確就是模仿沈尚書筆跡,向北涼使臣傳遞大晉機,書信若不是偶然落到他手裏,沈尚書只怕百口莫辯,逃不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
裴慎笑道:“裴某雖不才,但到底比尚書大人年輕兩,大理寺審理百犯罪、審核天下刑名,何況如今我手中還有一半錦衛的勢力,想要拉誰下馬,或者制造些,簡直易如反掌。使臣覺得,裴某比尚書大人如何?”
那北涼使臣眼可見地目閃爍了一下,“裴大人莫不是與在下開玩笑吧?晉國君主是您的親舅舅,以裴大人的能力,在晉國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為何要還要背上叛國的罵名,與我朝合作呢?”
裴慎喟嘆一聲道:“我為陛下赴湯蹈火,不過做他手中一把刀,開罪的是整個大晉的文武百。來日聖駕龍馭賓天,我便是首當其沖的臣酷吏,朝野上下再無我容之地。”
他將手中名冊遞過去,“先前幾名罪犯被毒殺獄中,便有十餘名員聯合上書,要治我失職之罪,使臣想想也知我如今境,說句四面楚歌也不為過。如能得貴國青睞,許我高厚祿,裴某自然是良禽擇木而棲。”
這般一說,北涼使臣如何能不心。
的確,大理寺卿手中掌握了整個大晉的卷宗和員罪證,想要查辦誰輕而易舉,如能與北涼通力合作,三五年下來,別說是離間君臣關系,甚至崩壞整個大晉僚系也不無可能。
眼前這位能給他帶來的利益,的確比那正二品的尚書要多得多。
北涼使臣眼皮一擡,試探著問道:“裴大人只要高厚祿?”
裴慎毫不避諱眼底的:“當然不止。”
北涼使臣就知沒那麽容易。
裴慎直截了當道:“我要與那位尚書大人同等的職與爵位,另良田八千頃。”
“八千頃?”北涼使臣面上愕然。
裴慎啜了口茶,漫不經心道:“使臣想必也知道,大晉如今整治民田侵占,勳貴手中得來的良田皆要上朝廷,歸還百姓。陛下命裴某經辦此事,裴某自當以作則,可誰會嫌自己手上的田地多呢?既然大晉給不了,裴某只能另謀高就。”
北涼使臣沉思片刻,說道:“裴大人的要求,在下需得稟明上峰,方能給您一個準確的答複。”
心中暗暗咋舌,八千頃可不是小數目,這位大理寺卿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北涼前朝查辦的一名巨貪名下不過三千頃土地,他居然張口就要八千頃!
裴慎將對方的緒盡收眼底,含笑道:“裴某在此恭候使臣。”
若想獲得信任,必須不吝于亮出自己的野心和,倘若無無求,還來找他做甚呢。
北涼使臣見他將書信收回,遲疑片刻道:“尚書大人與我往來的書信,可否……”
“使臣見諒,”話音未落,便被裴慎一語打斷,“不瞞您說,裴某與沈尚書向來政見不合,他在前朝針對,裴某將來能與他共富貴榮華自然是好,可若沈尚書容不下裴某,裴某也該有辦法自保和反抗。當然,那是最壞的況了。”
裴慎指尖叩在書信上,笑道:“裴某帶著誠意與使臣合作,這點好,還請使臣通融吧。”
那使臣嘆口氣道:“只是這樣一來,尚書大人對在下的信任只怕大打折扣,都合作這麽久了,你看?”
裴慎邊掛著一抹諱莫如深的笑,“使臣不必擔心,想讓尚書大人乖乖聽話還不容易?裴某手中還有一人,正是尚書大人的命門,有了,不怕尚書大人……”
“夫人!郎君正在與人商談要事,夫人不能進!”
裴慎話音未落,便聽到門外倏忽傳來這一聲,霎時臉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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