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大年初三這日是個極好的天氣, 這是沈稚生産後難得一次出門賞景，沈夫人甚至親自給挑了裳首飾。

沈稚從到金陵都是找人專門裁制的孕期，後來還是沈夫人過來給置辦了幾裳，櫃裏不算多, 也都是素淨的。

沈夫人拿了幾件在前來回比對, 最後選了件暮山紫的豎領對襟襖衫, 配淺白織金馬面，淡雅又不失貴氣的澤, 既不搶風頭, 又襯得雪白, 姿窈窕。

沈夫人笑道：“你雖生了年年，可我瞧著還比從前好看不呢，臉上總算有點, 還跟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差不多。”

沈稚見還要給自己戴瓔珞項圈, 趕忙擺手拒絕：“兩個妹妹相看人家，我打扮這麽隆重做甚。”

沈夫人道：“阿娘眼裏, 你永遠都是小姑娘, 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難不生了孩子，便要一副勞心勞力柴米油鹽的婦人裝扮，才顯得自己宜室宜家嗎？”

說罷不容置疑地替將那瓔珞項圈戴上了, “聽話, 這種立領對襟的襖子就是要配八寶瓔珞才好看。”

只是在替沈稚整理襟時, 無意間瞧見口那道疤，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還疼不疼了？”

早在沈稚生産前, 沈夫人在幫洗澡的時候便看到這道傷疤了，當時沈稚的解釋是, 墜落懸崖的時候傷的，沈夫人也信了。

盡管過去了很久，傷口還是有輕微的鼓起，的新溫度都比旁邊的皮高一些，上去有些燙。

沈稚垂下眼眸，輕輕說道：“早就不疼了。”

只是每每看到這道疤，曾經痛苦的回憶還是會悄悄地湧上心頭，酸酸的覺在心底的蔓延開來，有種近乎窒息的悶痛。

不過生理的疼痛早就消失了，都忘了當初是怎麽狠下心來刺向自己的，也慶幸自己早早將那個印記抹去了，否則被阿娘看到，這輩子是說不清。

沈稚收拾好緒，幾個表妹都聚到澄心苑門口等了，沈夫人往手裏塞了個暖爐，便道：“快去吧！爭取給阿娘相個婿回來！”

沈稚瞪眼：“阿娘！”

蘇府共有七位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已嫁人，大姑娘嫁的還是江巡之子，給下面的姑娘開了個好頭。

今日要給三姑娘相看的是大舅母娘家的侄子，應天府同知之子褚恒，四姑娘要相看的則是一名通判之子，這兩人與大舅母長子蘇睿還是同窗。

幾家人各自帶著兄弟姐妹、三兩知、同窗好友，到羨園相互見見喝喝茶，就算相看過了，如雙方滿意，回去便可商量下聘之事，若是沒看對眼，今日權當同輩們出來玩樂，彼此心照不宣。

來的都是年輕人，郎君們英俊儒雅，姑娘們人比花，一眼過去都十分養眼，又因幾家本就沾親帶故，先前在大大小小的宴會上多打過照面，故都大大方方地敘起話來。

褚恒和邊幾個公子哥一眼便注意到了面生的沈稚，都不眼前一亮，“這位是？”

蘇睿回道：“是京城來的綰表妹。”

衆人聽到是表姑娘，心道怕又是來投靠蘇家遠房親戚，不過模樣倒生得極為清豔人，人群中竟是讓人移不開眼的存在。

五姑娘蘇棠又添了一句：“是我們三姑母的兒。”

衆人面面相覷，眼底皆有驚訝之，姑母的兒，那豈不是蘇太傅的親外孫？與那些小門小戶來打秋風的親戚可大不一樣。

沈稚見狀不對，忙給五姑娘使眼，五姑娘只好如實說道：“表姐的兒都半歲了，今日是來陪我們玩的。”

衆人一聽，揚起的角再次拉直，褚恒邊的一位著竹紋長袍的男子出憾的表，“表姑娘竟然都已經過親了，看上去不過也才及笄的年紀。”

沈稚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衆人下心中那蠢蠢的，又聊起別的話題。

三姑娘蘇菡大方幹練，主承擔起照顧幾個妹妹的職責，四姑娘蘇梨面緋紅，一路上聲如蚊。

沈稚在心裏琢磨，兩人只怕都好事將近了。

行至映雪亭，遠遠看到兩名男子在亭中下棋，前頭蘇睿認出一人，轉頭問褚恒，“你大哥今日竟也在？”

褚恒笑道：“你可知與他下棋的是誰？那可是他那屆春闈的探花！”

衆人聞言紛紛看過去。

沈稚聽到探花二字，子就不由得一，躲在人群中悄悄往亭中看，結果亭中人直接起，那著牙白錦袍的男人含笑朝看過來，輕喚的名字：“綰綰。”

沈稚這才看清竟然是裴識，心口一松，粲然一笑：“二哥哥，你怎在此？”

裴識從亭中拾階而下，冠如雪，風度翩翩，一手紙扇輕搖，更是讓姑娘們心旌搖曳。

更何況，方才褚恒說他是探花，這可是探花郎啊！

他們這裏面還有人在苦哈哈地考秀才，進士便是一生的追求了，探花簡直就是文曲星轉世！

姑娘們直盯著他瞧，公子們更是主圍上去寒暄，見他與沈稚似是識，十幾雙眼睛更是來回在二人之間轉。

裴識大大方方地答的話：“我說是路過，你信嗎？”

沈稚自然不信，大過年的，他竟然從盛京過來，“你都兩年沒在家中過年了，長公主也不說你？”

裴識神漫然，“原本想著在年前趕回去的，可惜遇到大雪封山繞了遠路，折騰到今日才到金陵。”

這輕飄飄地一說，不知是多日夜快馬加鞭的辛苦。

沈稚是趕過遠路的，不過都是坐馬車，走得也慢，可即便如此，每到一家驛館都跟渾散架似的，恨不得睡上三天三夜，裴識從京師一路過來，舟車勞頓更不必說。

心中酸，勉強出個笑來，“那你……何時回去？”

裴識邊掛著笑意，“今日拜會一下蘇太傅和你母親，過兩天就走了。”

原本遇到大雪封山他就該原路返回的，可這次好不容易找到借口出趟遠門，都已行了一半的遠路，想著馬上就能見到，便不願半途而廢，幹脆繞路過來了。

裴識見局促不安，不不慢地轉過去，繼續同褚恒的兄長說話。

裴識此番過來的真正目標自然不是他，不過兩年前在京中四方館曾經一起聽學論道，有過一點，這次來金陵，正好拿他當借口。

只不過方才裴識主上前與沈稚說話，這一小小曲落在有心人眼中，卻已值得深思。

與褚恒同行的一位如今是秀才，在白鹿書院讀書，他向蘇棠邊的丫鬟打聽，才知道這表姑娘不是蘇太傅的外孫，父親更是當朝尚書，家世極為顯赫，難怪與探花識。又聽聞如今寡居金陵，還帶著孩子，心中便有了些想法。

姑娘們那邊，則無一不被裴識的風姿傾倒，都紅著臉，在沈稚邊打聽他可有婚配，見沈稚搖頭，衆人更是心澎湃，躍躍試。

沈稚見狀，心裏也暗暗給裴識留意著。

其實這幾個孩子家世也很不錯，蘇家自不必說，另外幾位姑娘家中長輩也都是有品階的員，定國公府門第雖高，倒也不算太過高攀。

回去之後，裴識拜見過蘇太傅，在前廳喝了茶，又到澄心苑來見蘇夫人。

蘇夫人對他極為激，畢竟沈稚來金陵這一路是他派人護送，甚至連沈稚邊使的丫鬟和護院都是他給的人，更別說兩家原本關系就好。

蘇夫人熱招呼他吃茶吃點心，只是不免也問道：“你這趟出來，長公主能同意？”

裴識道：“我同阿娘說，來南邊見一位舊友。”

蘇夫人點點頭，笑道：“綰綰這次實在是多虧你了。”

裴識看向一旁逗年年玩的沈稚，眼底的意毫不遮掩，“綰綰本就是我最喜的姑娘，我照顧，也是應該的。”

話音落下，沈夫人與邊的丫鬟蕙香相視一眼，彼此都出了詫異的神。

倒不是詫異他對綰綰的關照，而是詫異過去這麽久，發生這麽多事，早已是人非，眼下的境況，他竟然還能毫無掩飾、直言不諱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一旁照看年年的沈稚再也不能裝聾作啞，起看了過來，“二哥哥。”

裴識走過去，俯了年年的臉，果然長得很像裴慎。

心裏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這是與裴慎的孩子，無論如何，這一點無法改變。

在他邊待了近兩年的時間，從恩到決裂，甚至在假死離開之前，兩人還有之親，否則何來的年年？

心裏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快要吞噬他的理智，只是面上依舊保持著平常的笑意，角牽起，將那些苦難言的滋味狠狠了下去。

沈稚發現他看了年年許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大概也看出這孩子長得像誰了。

僵地開口：“二哥哥，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他不能在蘇府待得太久，否則太過引人注意。

裴識站起，卻是認真地對沈夫人道：“只要綰綰願意，我會說服阿娘同意這門親事，我願意……做年年的父親。”

沈夫人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歡喜更多，還是無奈更多，又不願掃他的興，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臨走前，沈稚送他到門口，彼此沉默許久，還是裴識先開了口：“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沈稚下意識地攥了攥手指。

裴識道：“生産傷，要好好調理，我自作主張，讓沈夫人過來陪你，也是想為你開解心結，莫要沉陷過去，郁郁寡歡。”

沈稚輕輕點了下頭，“阿娘在這裏，我很高興，多謝二哥哥。”

裴識默了片刻道：“往後再有姑娘來問我的事，你便直接同們說我心有所屬，不必在我上浪費時間了。”

這話沈稚沒法接。

“還有你給我寄的那些銀票，”裴識簡直哭笑不得，“用我的錢，就讓你這麽排斥？你這輩子，要與我分得這樣清楚嗎？”

沈稚抿抿：“我欠你太多了，剛好醫館賺了錢，就先還你一些。”

裴識嘆口氣，“還有最後一句。”

沈稚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垂著腦袋，手指都蜷著。

裴識道：“綰綰，你擡起頭，看著我。”

沈稚這才僵地擡起頭，對上那雙明澈溫煦的眼睛。

裴識緩緩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綰綰，你還不能明白我的心嗎？”

沈稚怔怔站在原地，許久不能回神。

人走之後，沈夫人才走過來，嘆口氣，對說道：“倘若他一心求娶，昭長公主倒也不會當面撕破臉，只是心必覺得咱們家不懂事了。”

沈稚也不知說什麽好，這件事遠比沈夫人想的還要複雜百倍，到時候不是長公主的態度，更重要的，還得面對那個人。

怎麽能，讓他的孩子喚二哥哥父親？這簡直……不敢想象會有多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