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裴慎聽到的聲音, 察覺危險遠去，意識清醒了一些，這才緩緩松開了的手腕。

沈稚立刻去查看他的傷口，才發現他手臂中了兩刀, 尤其有一刀深可見骨, 若非他方才錯躲閃, 緩去部分的殺傷力，以那武士刀的鋒利, 這一刀直可斬斷他的手臂。

沈稚心如麻, 他還在流, 想從他袍角撕下一塊碎布替他包紮，無奈力氣不夠，擡眼瞥見他手中的劍, 便從他手中取來, 想用劍刃割開袍，無奈劍不會用, 怎麽用力都割不開, 又心急，險些傷到自己的手。

裴慎了口氣，咬牙擡手, 從手中接過劍, “我來吧。”

劍刃沿著袍角撕開, 一滴灼熱的眼淚忽然落在他的手背，霎時暈開鮮紅的跡。

裴慎聽到低低的啜泣，蹙眉問道：“怎麽了, 有沒有哪裏傷？”

沈稚沉默地搖搖頭，他那麽護著, 又怎麽會傷？

開始替他包紮著手臂，也只能先止了，回去還得請大夫好生治療，“刀口這麽深，肯定傷到筋骨了，是不是很疼？”

裴慎臉蒼白，角艱地彎了彎，“我說不疼，你是不是就不會哭了？”

沈稚眼眶酸脹熱，眼淚掉得更兇，“方才你就應該把我松開的，他們似乎也沒要殺我，你越是護著我，他們越是沖著你來。你先走，再帶人來救我，難道不行嗎？”

裴慎額際冷汗淋漓，抑著痛苦的表，將手掌的跡抹在袍上，然後緩緩擡起手，替拭眼淚，可還是把的臉頰弄髒了，淡淡的越抹越開，像胡塗抹的胭脂，他便也放棄了，右手無力地垂下來，著氣道：“當然不行……我怎麽能讓別人你呢？”

“你知道我這個人心眼小，他們又對你了那樣的心思，我如何能放過……”

這麽漂亮的妻子，人人都在覬覦，怎麽能不護著一點呢？

“我在你心裏早就罪孽深重了，倘若連護你的本事都沒有，怎麽配說你。”

沈稚在他手臂纏了好幾圈，可鮮還是順著雲白袍往外滲，低聲哽咽：“這又是你的苦計嗎？看我難，你就得逞了是不是？”

“若是早查出這夥人今晚襲，我又豈會帶你出門涉險？”裴慎嘆口氣，“還想帶你去游湖的，船上也給你備了七夕禮……”

沈稚低聲道：“給我準備這麽多做甚，年年才一枚平安扣……”

裴慎嗓音低啞：“那能一樣嗎，你生我的氣呢……我是因為你，才會……可惜你不我了……”

沈稚瞪他一眼，眼眶通紅。

看到潤的臉頰，他忽又笑起來，“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你為我掉一次眼淚，這傷也值了……”

沈稚咬咬牙，手裏用力地打了個結，裴慎額頭登時青筋直跳。

沈稚悶聲道：“你別說話了。”

裴慎滿都是，他知道自己傷的很重，這條手臂就是沒斷，只怕也要廢了，他息一聲道：“難得能讓你聽我多說兩句，往後還不知有沒有機會……”

沈稚抿瓣，忍著眼淚道：“別胡說。”

裴慎想到什麽，又道：“今日又讓你看到我殺人了……綰綰，你害不害怕，會不會怪我？”

沈稚搖頭，“正邪善惡，我還是能分得清的，你殺的都是殘害大晉百姓的倭寇，我又豈會怪你？”

拿袖替他去臉上的跡，裴慎垂眼，看到上大片的跡，口中喃喃：“對不起，把你服弄髒了，來日賠你一好不好？別再拒絕我了……”

他一只手臂搭在的肩膀，只覺得眼皮千斤重，虛弱地闔上了。

沈稚下意識地抱住了他，“裴慎，裴慎……”

然而卻沒有聽到他的回應，肩膀越來越重，大概把所以的力氣都在上了。

沈稚強著哭聲，看到殺完倭寇趕過來的桓征，立刻道：“桓征！快去請大夫！他手臂傷得很重……”

桓征當即應是，和幾個綠營將士把裴慎扶了起來，轉頭看沈稚：“夫人，我派人跟你去請同心堂的大夫可好？”

沈稚點點頭，立刻去請同心堂的孫大夫過來醫治。

裴慎已經被送回巡衙門。

這些天他又是忙于政務，又是替沈稚和年年準備禮，忙得腳不沾地，讓下屬去置辦的私宅到今日還沒有住進去，一直都只在衙門的住所臨時休息。

孫大夫很快提著藥箱過來，查看過裴慎的傷口，臉上出凝重的表，“這……這傷得太深了，臺大人的這條手臂只怕……”

沈稚立刻道：“只怕怎樣？”

孫大夫連連嘆息，“筋脈都斷了，就算是合好傷口，往後也再難恢複如前了。”

沈稚只覺眼前一黑，耳邊一陣嗡鳴，“治不好嗎？”

孫大夫嘆道：“在下醫不，經驗不足，還沒有治過這麽嚴重的砍傷，要是有會接續筋脈的神醫，說不準還能治好……”

醫不只是謙詞，其實孫大夫的醫對比尋常的大夫已經高明許多，十裏八鄉也算小有名氣，連他都治不了，短時間，到哪裏去找能搭筋接脈的神醫呢？

沈稚急之下，忽然想起《普救方》記載過手筋可以接續，既然手筋斷了都能治好，手臂是不是也可以？

“我師父什麽時候到？”沈稚立刻看向桓征，“你們大人不是說，請他來金陵替我阿娘看風寒嗎？”

桓征一經提醒，忙道：“我立刻差人去接！應該這兩日就到了！”

沈稚點點頭：“要快！若不能及時接續，誤了最佳治療時間，很容易萎，到時候想治也治不了了！”

裴慎躺在床上，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額頭全是冷汗，神經末梢刀砍斧鑿般的疼，牽引著頭疾也發作起來，顱有如萬蟻啃噬。

“綰綰。”他皺著眉頭喊了一聲。

沈稚立刻在他床邊蹲下，握住了他的手，“裴慎，我在這。”

裴慎默了許久道：“我讓霍易送你回去吧，這麽晚了，在我這兒不好，你母親也會擔心……”

沈稚想說什麽，卻始終沒說出口。

霍易也想不明白，這時候把夫人送回去做什麽，主子頭疾發作，好不容易來了金陵，夫人沒死，就在邊，兩人的關系今日下來似乎也有所緩和，看這樣子，夫人也是願意留下來的，可主子卻偏偏要把人送走，難道是想以退為進？

裴慎沈稚的手，說道：“回去吧，聽話。”

他的話沒人敢違逆，霍易只好上前道：“夫人，屬下送您回去吧，等詹神醫過來，主子這邊一有狀況，屬下立即通知夫人。”

沈稚沉默了一會，只好應下。

今日朱雀橋上倭寇作，若不回去，只會徒惹阿娘擔憂，裴慎的傷也只能等師父過來，的確幫不上忙。

走之前打算再看一眼裴慎的傷口，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握著他的手。

也許是因為失過多，他手掌冰涼無力，搭在掌心微微有些重量，用了點力氣才將手慢慢回。

看到他蒼白的手指頹然垂在床畔，沈稚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悲寂之。

喜福巷。

沈夫人已經聽聞秦淮河邊倭寇作的消息，因擔心沈稚，還站在屋門外的長廊往外探看。

直到聽到門外有了靜，有人提著燈進來，沈夫人立刻走過去瞧，見是自家閨回來，才松一口氣，就看到了上大片的漬，沈夫人眉心一跳，臉煞白，急得趕忙上前將人扶住，“綰綰，你上這些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哪裏傷了，怎麽到現在才回來？”

沈稚搖搖頭，眼眶酸，止不住地想哭。

這一路回來，都不敢去想裴慎的傷口，更不敢想，若是他的左手治不好，往後該怎麽辦。

努力平複著心緒，低聲回道：“阿娘，我沒事。”

沈夫人哪裏肯信，“那怎麽渾都是呀？我聽蘇府那邊傳信過來，說今夜倭寇作，秦淮河畔死傷不百姓，忱哥兒和菡姐兒還了傷，你是不是也傷到哪裏了？”

沈稚搖頭：“我沒有傷，這些……是，是裴大人為了保護我了重傷。”

“啊？”沈夫人詫異地張口，“多重的傷？人還好嗎？”

沈稚嚨一哽，眼淚終于不控制地落了下來，“我不知道，阿娘，我真的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好……孫大夫治不了，桓征已經派人去請神醫了。”

沈夫人心嘆一聲，還從未見過自家閨這般無助凄惶的模樣，眼下只怕也問不出什麽來，只能等明日到衙門再問問況。

“先別擔心，行言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沈夫人拍拍的肩膀，“趕進去洗個澡，換幹淨的裳，今日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沈稚失魂落魄地點點頭，腳步都有些虛浮。

沈夫人看著竹苓攙扶進去，又轉頭來對送沈稚回來的霍易好生道了謝，問了裴慎的傷勢。

霍易的回答也是一樣，“左臂傷重，只能等詹神醫過來，看看能否接筋續脈，否則……”

話未說完，霍易看到沈夫人憂心忡忡的表，忽然明白了主子的用意。

夫人若是留在衙門，必然要找件幹淨的裳換下，可今夜滿是地回來，恰恰極有說服力地告訴沈夫人，主子對夫人有多看重，又為傷得有多嚴重。

如此，還怕沈夫人將來不肯承認這個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