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一夜大風,這日天空晴朗得不像話。地上積了很多落葉,各的宮人都在力掃著。
悅妃裹著厚厚的披風,讓人扶出了長樂殿,站在廊下看小宮掃院子。
沙沙的聲音,沒多久,就掃了一堆。再過一會兒,又是一堆。
悅妃百無聊賴地看著。
看了一會說:“掃得好,賞二兩銀子。”
侍靈瓏發賞下去,那掃地的宮連忙放了掃帚,跑過來給主子磕頭。
悅妃懶洋洋打個呵欠,抬手正了正鬢邊珠釵:“不必謝了,接著掃去吧,本宮看。”
小宮揣了銀子,接著掃地去了。
悅妃看了半天,又逗了逗寵貓兒,越發無聊。
覺得有些累了,正準備回屋去躺著,人報蘭昭儀來了。
悅妃降了兩級之后,不大愿意見人,吩咐一聲“不見”,轉就回屋。
但蘭昭儀已經不顧守門宮的阻攔,笑著走進了宮院。
守門宮一路追來,看到悅妃連忙跪下請罪。悅妃懶得計較這些,擺手讓退下了。
蘭昭儀走到悅妃跟前,福行個禮,“不是嬪妾非要打擾娘娘,只因昨夜風聲大作,嬪妾大半宿沒有睡著,想了許多從前事,思念娘娘思念得。娘娘,就讓嬪妾進去坐坐,咱們還跟從前一樣,說會兒話吧?”
蘭昭儀穿了一半新不舊的家常褙子,臉上脂很淡,掩不住眼底青。眼中還有一些,看起來真是夜里沒睡好的模樣。
語氣里都是懇求,悅妃看片刻,了,無可無不可地說:“那你進來吧。”
“多謝娘娘!”
蘭昭儀搶著上前打簾子,恭請悅妃進門,然后自己也跟著進去了。
靈瓏等人服侍悅妃換,靠在榻上歪著歇息,蘭昭儀也一直搭手幫忙,十分殷勤。
悅妃喝著補氣的甜湯,慵懶調侃:“你許久沒在本宮這里獻殷勤了,本宮降了位,你倒是跑來了。”
蘭昭儀笑容一頓,沉默了一瞬間,才緩緩嘆了口氣。
“說起來,嬪妾不敢多問,只是……娘娘您怎麼就自請降位了呢?”
左右看了看,見屋里只有靈瓏和另一個侍,都是悅妃心腹,這才接著說:“……您原本,是最有資格當新皇后的人啊!”
悅妃慢慢喝著湯。
略抬眸,看了看。
似笑非笑:“你今兒來,不會就是為了跟本宮說這個吧。”
蘭昭儀笑容難過,著帕子道:“嬪妾不該說這些惹娘娘煩心,可心里頭就是替娘娘抱不平。國公爺守護京城,勞心勞力,結果不如人意也不該全怪他吧,事發生得本就猝不及防,換誰上去守城能守得住?何況就算國公爺有錯,娘娘在宮里也沒有錯,您面對敵人時絕不屈服,堪為全后宮表率,就算不賞,也不該降位啊!”
“雷霆雨都是天恩,哪有什麼該不該的?”悅妃放了銀匙,臉微沉,“本宮自請降位,陛下應允,你如今說這些,是對本宮不滿,還是對陛下不滿?”
蘭昭儀連忙福告罪:“嬪妾失言了,嬪妾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
悅妃臉不善看著,見言又止,也不發問。
最后還是蘭昭儀自己“只是”了半天,到底說了。
“只是這次戰事之后,慶貴妃、惠妃和昭妃,甚至虞貴人都得了陛下嘉許,晉了貴嬪,您卻……
恕嬪妾無禮,斗膽說一句,您這一降位,多半難以做皇后了。可這后宮若不由您來統領,誰上去能合適呢?”
“蘭昭儀!”
悅妃沉聲呵斥,“你敢在本宮這里胡言語,本宮這就把你趕出去,再派人稟報陛下,說你妄議皇后冊立!”
“娘娘恕罪!”
蘭昭儀子一抖,連忙跪在了地上,“娘娘,嬪妾最近是沒有常來陪伴您,但嬪妾的心,都在娘娘上。只是當時太后打娘娘,嬪妾想稍微離您遠一些,不惹太后注意,伺機而,關鍵時刻好幫娘娘一把。嬪妾跟了娘娘那麼久,您該知道嬪妾對您的忠誠。嬪妾今日說的,都是實心實意為您打算的話。娘娘,您不為自己,也該為嬪妾等效忠您的人,為全后宮的嬪妃們想想。若是別人做了皇后,這宮里頭,可又要像前皇后在的時候一樣烏煙瘴氣了。因為只有您能把宮廷打理得井井有條,也只有您所有姐妹們戴啊!”
“放肆!把攆出去!”
悅妃一聲令下,靈瓏立刻喊了人進來,把蘭昭儀拖出去了。
蘭昭儀到了正殿門口,死活著門框不肯走。
哭著朝里頭喊,求悅妃原諒。
“娘娘!是嬪妾錯了!嬪妾不該說話!您就原諒嬪妾吧!”
一聲聲喊得悅妃皺眉:“吵死了,放回來。”
蘭昭儀掙了拉扯,回到殿,還沒開口就被悅妃指著喝令:“不許吵嚷,也不許再說那些混賬話,本宮煩得慌。”
“是,嬪妾不敢了。”
蘭昭儀噎著,干凈眼淚,平復了一會兒。
看悅妃臉稍緩了,才試探著再次開口。
卻是另一番說辭了。
“剛才是嬪妾莽撞,既然娘娘對位沒有意思,嬪妾自然以娘娘的意思為先……”
“經歷了一場兵,嬪妾覺著,好好活著才是最要的事。”
“娘娘,那,以后咱們還跟從前一樣,閑來賞花逗貓,打打牌,不當皇后就不當。說起來,那位有什麼好的,坐上去就得勞神。昭妃娘娘氣運好,就讓去坐吧。”
悅妃眼微挑。
“別說這些了,要是不想被本宮攆走,你就說點高興的事,給本宮解解悶。”
蘭昭儀賠笑應著。
想了想,道:“剛才嬪妾一路走來,路過辛者庫,正好看到那些罪婦在做活呢。兩個人抬著一大桶水,累得東倒西歪的,水灑了還要挨罵挨打,看著怪可憐的,可也有些解氣。”
說的罪婦,就是韃子兵進宮時,在儀宮里選擇站在太后那邊的一群宮嬪。
戰后,被皇帝下令,全都貶為庶人,丟進辛者庫做一個月苦役,再挪到冷宮去自生自滅。
悅妃聽了,皺眉道:“這沒什麼好讓人高興的。”
蘭昭儀臉訕訕:“……嬪妾一時也想不出什麼開心事了。兵之后,宮里七八糟的,還沒恢復,哪有什麼高興的事可說呢。”
說到這里,頓了頓,試探著問:“娘娘,要麼,咱們自己找點樂子?”
“什麼樂子?”
“像咱們以前一樣,找一些相要好的姐妹,湊在一起吃吃酒,說說話,打打牌?”
悅妃再次挑了挑眉。
盯著問:“你真這麼想?”
蘭昭儀點頭:“嬪妾只想給娘娘解悶。只要娘娘能振作起來,嬪妾愿意持酒席,宴請大家。”
一臉敬畏和真誠。
悅妃瞇眼笑了,微微上挑的眼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嫵,“那你就持起來。”
一抹難以捉的深意,被掩藏在瀲滟眸中。
蘭昭儀低頭應是,沒有察覺。
當晚,緋晚就收到了蘭昭儀的請帖,邀明日到長樂宮赴午宴。
此時虞素錦正在緋晚跟前。
見狀便皺眉:“兵剛過,死者尸骨未寒,前朝紛爭不斷,宮里頭也還著呢,這時候舉辦什麼宴會啊。長姐,咱們別去了吧,免得被人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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