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不斷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一定不是想的那個樣子。
深呼吸,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不能就憑一個不知真假的報告單,就猜測。
對,假的,一定是假的。
去參加早會,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書剛沖的九十三度的瑰夏,滾燙的水沿著嚨一路燒進胃里,燙的眼淚都出來了。
新來的書嚇壞了,連忙道歉,說蘇總對不起,對不起,我給您換一杯。
蘇禾冒冒失失出了會議室,滿腦子都是爸爸車禍那天的事。
記得清楚,那天,醫院來了個大人。
數架直升機轟鳴盤旋著停在醫院的停機坪。
聽見有人說,“小心伺候著,顧院代了,病人有個三長兩短,整個科室提頭來見。”
爸爸剛剛被宣布死亡,都沒能接這個事實,他就又被推進了手室,進行心臟摘除。
站在門外,看到明晃晃的大燈打開,看到冰冷的刀械攤開,最后眼睜睜看著手室大門慢慢合上……
好殘忍。
那年,才18歲。
就沒了爸爸。
明明前一天還活生生的人。
明明前幾天一家人還一起慶祝高考省狀元。
拽住一個路過的護士問,這麼快就能接移植嗎?難道不用提前服用排異藥嗎?
護士誤以為是家屬,答了一句:您放心,病人幾天前已經在做了相關準備的。
后來發現不對,囁嚅了一句,匆匆走了。
……
哥哥蘇槐后來應聘到爸爸移植心臟的華濟醫院上班,本來想調查這些疑問,沒有頭緒的時候,意外得知了資料庫碼,卻在深夜進資料庫查他爸爸資料的時候,被巡邏的人抓了個正著。
蘇槐后來回憶,他值過那麼多次夜班,巡邏的人從沒上來過,就那一次…。
就是那麼寸。
他一個醫學博士,寒窗苦讀十數載,生生被剝奪了進醫療行業的資格。
而華濟,是顧之的醫院。
再之后,就是司辰律出現在爸爸車禍現場的那些照片。
這麼多信息串聯在一起。
難道一切都是巧合嗎?
會嗎?
要是不是呢?
蘇禾子繃直坐著,陷在的沙發里,手放在扶手上攥著。
不長的指甲掐進了掌心,出了痕,也沒覺得疼。
以往有多想知道答案,現在就有多害怕。
清楚,一旦出那一步,現在所有的幸福,可能都會化作泡影。
又覺得慚愧,為人兒,又怎麼能因為自己的幸福,讓自己父親死的不明不白。
明亮的過落地窗照進來,耀眼又溫暖。
可蘇禾覺得冷,很冷,渾刺骨的冷。
坐了很久,然后下樓,在路邊打了個車。
與其猜測,不如去問個明白。
“師傅,去三院。”
二十分鐘后,蘇禾站在三院門口給楚暮宇打電話問病房號,卻被告知轉院了,轉去了華濟。
又是華濟。
司機師傅在醫院門口等著接單,就看到蘇禾又上來了。
司機師傅疑的看。
蘇禾:“病人轉院了,去華濟。”
司機師傅:“聽說華濟那兒可是天價費用,一般人可去不起。”
蘇禾扯了扯角:“是,黑心。”
看向窗外,是快速倒退的綠化帶。
灑水車在路上,沒有靈魂的唱著歌。
華濟國際醫療中心。
蘇禾先去的病房,被守在外面的保鏢攔下,楚暮宇電話打不通。
又去了另一棟樓,又在院長辦那一層被跟上來的安保攔下了。
“抱歉,士,您找誰,這層是我們院長辦公室區域。”
蘇禾:“我找顧之。”
保安:“……那個,您有預約嗎?要不您給顧院打個電話呢?”
蘇禾拿出手機剛撥號,手機鈴聲從拐角響起來,迎面走過來兩個人。
顧之和楚暮宇。
楚暮宇:“…小落?!”
顧之:“蘇禾???你,你來干嘛?阿律不在我這兒。”
他隨意擺了下手,幾個安保彎腰退下。
蘇禾將掛斷的電話放進口袋,朝著兩人走了幾步:“哥,”看著楚暮宇:“從小到大,你從沒騙過我對不對。”
楚暮宇眼神緩緩聚焦,似乎在分辨這句話的意思。
蘇禾看著他,神平靜:“哥,我問,你答。”
楚暮宇沉默片刻:“好,你問。”
蘇禾定定看著他:“秋姨做過心臟移植手,是嗎?”
楚暮宇:“小落……”
蘇禾:“哥,你只用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楚暮宇很想說不是,但他說出不口。
他對著的眼睛,撒不了謊。
蘇禾這麼多年第一次在楚暮宇面前咄咄人,說:“哥,或者我換一種問法,秋姨移植的心臟,是不是我爸爸的?”
楚暮宇手中的資料沒拿穩,掉在地上,散落了一地。
顧之連忙話:“那個…蘇禾啊,你…阿律?!”
后面的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司辰律朝著這邊大步走了過來。
蘇禾的心跳隨著他的腳步聲,聲聲震著。
暮宇哥沒答,但他的沉默,已經是答案。
“老婆…你怎麼在這里?”
蘇禾沒有回頭看,木然的站著。
司辰律上前扳過肩膀,矮下子平直看著,了鼻子,語氣很是寵溺:“嗯?怎麼了?”
蘇禾看著面前早上才說了的人,眼淚在眼眶里蓄積,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滴一滴掉了下來。
砸在他手背上,還是溫熱的。
司辰律慌了,用袖子給眼淚:“老婆…別哭,是不是我做錯事了,我道歉好嗎?”
蘇禾看向他的眼神無助又茫然:“二爺,果然,人還是不能太幸福。”
臉蒼白到沒有,脆弱的像是一就要碎了。
司辰律扣在肩膀上的手,緩緩的松開了。
顧之以為司辰律把蘇禾慣的足夠矯,他以為,會質問,會鬧,會歇斯底里。
但都沒有。
說完那句話,就離開了。
司辰律反應過來匆忙去追,但電梯,已經下去。
另一個電梯上來,楚暮宇要跟進去,司辰律擋了一下:“省省吧,不用你。”
電梯下行。
顧之嘆了口氣。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司辰律追下來,他張著,在醫院熙攘的人群里找不見。
他打電話,本來沒抱著希,卻在快掛斷的時候接通了。
他嚨發干:“老婆…你在哪兒,我去找你好嘛?”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
“我在醫院門口。”蘇禾說,聲音平靜到沒有起伏波瀾。
司辰律小心翼翼哄著:“好,我去開車,你乖,等著我…”
……
一路上,司辰律言又止,蘇禾也沒說話,就那麼安靜的坐著,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問了句:“老婆,我們回家好嗎?”
蘇禾沒拒絕說,好。
快到西郊的時候,路過一家菜市場,沉默了一路的蘇禾突然說停一下。
司辰律依言靠邊停車。
“二爺,你不是說要給我做糖醋魚嗎?我們下去買條魚吧。”
語氣平靜,甚至笑了笑,就像沒事人一樣。
可司辰律看得出來,快要被難過吞沒了。
他拉住了要下車的:“明天,老婆,明天我給你做,以后你想吃,我隨時給你做,今天先回家好嗎?”
蘇禾手指蜷了下,呼吸輕著:“以后?二爺,我們還能有以后嗎?”
小口吸著氣,眼睛被水霧擋住,眨落了,又擋住。
司辰律紅了眼:“老婆,別這樣,好嗎?”
最終,他還是跟著下了車,問他:“二爺,你想吃什麼啊,我給你做好嗎?”
司辰律扯了扯角,答:“好,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兩個人買了很多菜,在前面沉默的買,他在后面沉默的付錢。
兩人回到家里,就進了廚房,沒做魚,炒了個細不均勻的土豆…條?醬油放多了,還有一盤西紅柿炒蛋,看不見西紅柿,只有蛋。
司辰律生平最討厭蛋,但他不敢說,悶頭吃飯。
一盤子蛋都被他吃干凈了。
吃的他想吐。
然后他主去洗碗,出來的時候,就看蘇禾已經沒在樓下了。
他上樓找,在臥室整理收下來的服,一個個疊好,再整整齊齊放到柜子里。
司辰律幾乎要崩潰了,他寧愿來質問他,罵他也好,打他也好,甩臉子也好。
但這樣克制的若無其事,他真的怕憋壞了,他覺得再多一秒,他就要瘋了。
“老婆,一會兒我收拾…”
他輕推了一下,讓在床邊坐下,他蹲下,半跪著,雙敞開把的攏在他中間,微微仰頭看:“老婆,你問吧,好嗎。”
蘇禾看著他,看了很久,最后的手上他的臉:
“二爺,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司辰律搖頭,再搖頭。
他跪在了地上,胳膊環著腰,腦袋埋在前。
緩了緩,他才重新抬起頭,開始闡述:“那一年,我剛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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