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輝幽撒落，盛微寧單薄的肩膀披滿紗霧般的，微彎脊背駐足月下，宛若一株山谷里悄然綻放的野生薔薇，溫甜卻又深藏鋒利堅韌的攻擊。

周繼業四的眸子閃了閃，單手負在背后，并未避開盛微寧行的禮。

“你懷著晏池的種，晏池是我看著長大的。”言簡意賅陳述完這個既定事實，周繼業重復：“在利茲，你答應過我不見晏池，為什麼出爾反爾？”

盛微寧不疾不徐直起腰，重新坐回椅，清涼無波的眼睛掬著一汪倒影月華的溪水，緩聲：“我們的約定是這樣，可您當時并沒加‘程晏池找到我’這個前提，我也沒提。”

周繼業冷漠地挑眉：“你現在拿文字游戲開？”

盛微寧涼涼彎：“您可以這麼理解，程晏池對我有種超乎尋常的執拗，起初是放不下梁伯母的死，后來是因為他我，所以我能躲到哪兒去？我總不能真的就這麼把下半輩子過得比老鼠還不如，他不放過我，我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這都是你的借口！”

“被您識破了。”頓了頓，盛微寧勾，理直氣壯：“人都是有虛榮心的，他那麼我，我為什麼要千方百計躲避他呢？”

輕渺的聲線襯得夜風格外干凈且安靜。

周繼業被堵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他沉著臉看向盛微寧：“如果你是擔心孩子，可以生完孩子再離開晏池，你的孩子，只要母親能換個份，他照樣是梁家的繼承人。”

“那我寧可現在就去墮胎。”盛微寧冷笑連連，一雙水眸涼薄無比，角噙著鋒銳弧度：“我為了這孩子九死一生，還得允他汲取我的養分十個月，最后忍殘忍的分娩之苦讓他來到世上，倘若這麼大罪是為其他人做嫁，我何必呢？”

“周管家，我知道你們老一輩的人都覺得人應該恭良弱逆來順，可今非昔比，那一套別強加我上，也別試圖用什麼歪理來說服我。”

盛微寧偏了偏右耳，纖指緩挲自己小腹：“這是我和程晏池的孩子，他長在我，命脈同我息息相關，我才是他的媽媽，假若你要我把孩子跟男人讓出去，我寧可他盡早消失。”

周繼業額邊的筋絡猛然一跳，大聲訓斥：“你說這話像個當媽的？哪兒有你這麼自私的人？孩子認你做媽媽，他在梁家得多委屈？”

“笑話，我是人，不是圣母，哪有人不自私的？不是我的東西，只要我看上了都能心積慮染指，更何況本來就是屬于我的東西。”

盛微寧的雙手搭椅扶手上，平靜的眼神直視周繼業：“既然周管家真打算兩敗俱傷，我也無話可說，話談過了，其他的不在我考慮范圍。”

“你給我站住！”眼見盛微寧施施然準備離開，周繼業仍不死心：“晏池是老先生唯一的親人，假若孩子是你非要和晏池在一起的理由……”

“沒孩子，我也著他，甚至三年前就想過向他妥協。”

盛微寧不耐地打斷他：“當年顧雅筠慫恿祁明湛買兇殺我，結果卻禍及應歡母子，應家對我多有照拂，我自然不能踩著他們的只圖自己快活，甚至還利用你們的伎倆報復了顧雅筠。”

周繼業蒼老臉龐微愣，顯然第一次知曉顧雅筠做的蠢事。

“另外，”盛微寧好整以暇側過臉，清寒的眸深寂如冬：“梁修凱那麼恨我，是因為我父母的錯誤還是因為程晏池不肯言聽計從，又或者……”

清澄眼中陡然迸發厲，盛微寧逐字逐句：“梁修凱恨不了自己，無法面對自己弄丟梁婧宜帶來的一切災難打擊，他剛愎自用懦弱又專橫，干脆把那份不痛快發泄給邊所有的人。”

周繼業立時僵在原地，神掠過震驚，眼底復雜的緒像蛛網分裂，他下意識組織言語想駁斥盛微寧大放厥詞，可盛微寧頭也不回離開。

平平無奇的春夜，一針見撕開了梁修凱心蔽多年的遮布。

周繼業凝視盛微寧的影許久，終于無可奈何地嘆息：“老了。”

*

回到程晏池的病房外，盛微寧示意保鏢收手，自己轉著椅推門而。

門關的不嚴實，稍微一推就開了。

盛微寧克制著激的愫，視線自然而然投向床上的男人。

程晏池的素質一向很不錯，剛過大手，沒兩天就能靠著床背板養神，聽見靜，他淡漠眼波略有起伏，著窗外的眸平移向門口。

四目相對，時的鐘聲霎那停擺。

逡巡過盛微寧周，他深深多看了兩眼依舊紅腫的臉孔以及額角的紗布跟右手小指的夾板、腳踝的布，默然片刻，輕輕朝招手：“過來陪陪我。”

盛微寧依言照做，軸的聲音響在寂靜病房。

程晏池瞳散發幽深況味，默數圈數，盛微寧很快就到了眼前。

離得近，明亮燈斜，氛圍安寧，仿佛彼此的心跳都能聽見。

他忽然手，輕佻地勾了勾指頭，自覺把手放在床沿。

程晏池覆住左手，認真打量幾秒，了指腹：“真乖，還好嗎？”

他元氣損，神不佳，說話的聲量也不太高。

盛微寧迎視著程晏池，目描摹他蒼白俊的廓，起，落座床邊，起擺，扣住他的手緩緩自己腹部：“福大命大，有驚無險。”

程晏池垂眸靜靜看著兩人握的手，掌心下的溫熱，他過無數次，唯獨此次的意義與眾不同。

街上隨可見大肚婆，平時程晏池都懶得去關注，但他盯著盛微寧好像同往日沒多大區別的小腹，幾乎看得目不轉睛。

突然很好奇，嬰兒是怎麼在這片小小的地方長大的。

一繾綣的溫流心坎兒，催生四肢百骸史無前例的暖意流竄。

程晏池放力道移手掌，人的腹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牽引他，每次小心翼翼的都令脈沸騰。

難以形容自己的，那種覺妙不可言。

盛微寧瓣了，聲調帶著幾不可察的哽咽：“程先生，恭喜你，要當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