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鳴眼底浮起一抹幽深的暗。

蘇曼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再看一眼，發現那是他稀落的睫落下的影。

沒等蘇曼細究，他起，往那個小房間去，

“跟我來。”

蘇曼跟上去。

方之鳴在前頭，把門打開。

今天房間里的景，和那天晚上的不一樣。

窗簾被拉開，外面絢爛的艷高懸天邊，夏日的金芒灑在窗沿，屋一片金燦燦，暖洋洋的。

屋子里陳設簡單，角落里封著幾壇酒。

鄭重擺著祭臺。

祭臺也是很普通的祭臺。

供奉桌上，擺了水果，煙酒，還有小孩兒吃的糖果。

蘇曼才震驚發現，上面的照，竟然是一家四口的合照——方之鳴把自己也放在那上面了。

一家四口，天人相隔。

方之鳴大概有過一段黑暗時，哀莫大于心死，做出什麼都合乎理。

蘇曼不多過問，跟著方之鳴后，走到了祭臺前。

方之鳴從一側的斗柜拿出了幾線香，點燃后給了蘇曼。

他自己也給自己點了三。

“爸媽、小妹，我的朋友來看看你們。”

蘇曼學著方之鳴的作，雙手奉著線香，恭敬地舉到額前一厘米的位置，“伯父伯母，小妹，你們放心，之鳴是我的好朋友，我會替你們好好照顧他。”

姿態大方，清靈澄澈的眸子里，有對亡靈的肅正虔誠，又有對摯友的俠氣，方之鳴原本灰暗的眸，有了一抹異樣的彩。

但是很快，他想到了什麼，那抹彩重新暗淡下去。

蘇曼虔心鞠了三個躬，這才跟著方之鳴，把線香到了香爐上。

祭拜了方之鳴的親人，蘇曼沒有繼續逗留，而是離開了。

蘇曼前腳剛走，方之鳴冷著眼，把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一碗碗飯菜，全部倒進了垃圾桶。

香味俱全的味佳肴，變了垃圾油垢。

-

蘇曼離開了方之鳴的小區，沒有回家，而是轉到了超市。

方之鳴說不喜歡下廚，喜歡點外賣。

但是蘇曼看到他家里，連一點應急填肚子的即食品都沒有。

蘇曼到超市里買了不同種類的面包，餅干，方便面，想了想，又到生鮮區，買了兩天的新鮮食材。

不管方之鳴做不做飯，這兩天蘇曼可以趁著周末，去幫他做個營養餐。

他一個大男人自己點外賣，肯定不會太注重養生食補，瞎應付著湊合。

這樣一來，什麼時候才能把傷養好？

其實蘇曼對方之鳴的也有些復雜矛盾。

一方面，是因為高中時期的那一段珍貴記憶；

另一方面，又因為那些擾短信。

蘇曼左右拉扯，分不清真假。

但是一想到，方之鳴是因為才傷這個樣子，蘇曼又說服了自己：

“方之鳴家破人亡，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了孤兒，多麼可憐。而且他心里恨蕭北聲，說不定擾短信，就是他為了針對蕭北聲，陷害的蕭北聲。”

蘇曼在心里幫方之鳴找了借口，心安理得地拉著一大車商品去結賬。

拖著兩大袋食，蘇曼重新回到了方之鳴的家門口。

對于蘇曼去而復返，方之鳴顯得有些吃驚。

蘇曼還從他的表里，捕捉到了細微的慌張。

蘇曼問：“怎麼了嗎？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就是，以為你已經走了。”方之鳴撓撓頭，邀請進門。

“我本來是想直接回家了，但是路上看到了一個生活超市，想著反正來都來了，就進去買了些東西。咦？”

蘇曼看到了餐桌上，剛才擺了滿桌的食已經不見了。

餐桌被收拾得一干二凈。

“東西你都吃完啦？這麼快，怎麼樣？好吃嗎？”

“嗯……好吃。”

方之鳴眼神閃爍。

一回生，二回，蘇曼第三次上門，已經像個客。

提著兩大袋食材和食，徑直去到了廚房，把明天要用的新鮮食材放進冰箱，又把剩下的速食品，分門別類地收納起來。

“這些都是一些面包餅干，是給你肚子的時候應急吃的，可不要用來當做主食，不營養的。”

蘇曼說完，從斗柜前起，就看到方之鳴一臉不解地看著。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方之鳴問。

蘇曼頓了頓，說：“說得有人味一點，我們過去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嗎？”

“因為……我是那個彈鋼琴給你聽的男生？”

“嗯。”蘇曼一口應聲。

聞言，方之鳴勾起一抹譏誚的笑。

這是他來的份。

他們本來不深，蘇曼憑什麼關心他、對他好？

然而接著，蘇曼又說：“除了這個，我們還有‘同事’，我到現在都可還記得，我半夜留在劇院排練，你端著個大茶缸，在臺下挑我的刺。”

蘇曼提起這個，晶亮的眸子里點綴著星子，波點點，純善狡黠，

“雖然很氣人吧，但是因為有你在，我一個人排練到深夜，也沒那麼害怕了。

“還有，之前我資金張，工作室請不起舞蹈老師，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來幫我的忙，還不要工錢……

“人嘛，要有恩之心。贈人玫瑰手留余香，現在我來把玫瑰送還給你，這不是很好的事嗎？”

玫瑰，恩，好……

這些詞語，在他的家人去世后，方之鳴這輩子都不敢再肖想。

蘇曼的善良和真誠，讓方之鳴片刻失神，以至于，失口答應了蘇曼明天繼續上門來給他做飯的請求：

“明天我還會過來給你做個早餐哦，食材已經買了，你要是不答應，那這些食材可都浪費了。其實要是你自己能做，或者愿意吃點有營養的外賣，我也不會這麼叨擾，總往你這兒跑。”

說完，又皺了皺鼻子，靈古怪地說：

“其實我也有私心，你趕好起來，才能回來上課幫我分擔點兒力，我現在每天下了班，還要去上課，一天晚上三四節課，我人都快累沒了。”

蘇曼打完了招呼，沒有多留，就離開了。

方之鳴留在空的房間里，有些失神恍惚。

本來還覺得蘇曼呱噪，現在安靜下來，反倒有點不適應。

蘇曼那頭，也有自己的顧慮。

走出了單元樓，剛才還一臉輕松的神，逐漸繃起來。

今天來方之鳴這兒，也不知道，蕭北聲會不會知道。

左右看看，發現單元樓外的主干道上，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和車輛，這才敢放心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攥了包包，加快了步伐，大步地上了自己提前訂好的網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