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三元觀之前，葉流錦先去見了顧懷風。

臭氣熏天的馬棚里，臟兮兮的顧懷風眼神呆滯的在角落，早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這是葉流錦第一次見他。

在秦樓時，知道煊娘的房間藏了一個男人，可從未見過真。

后來將他抓回來，是季源和衛戍去辦的，只是下令將他一只手腳砍了。

“姑娘小心著腳下。”季夫人扶著葉流錦，細心的替提著子，免得沾染了污穢。

葉流錦用帕子捂著口鼻，眼睛打量著缺胳膊的顧懷風，半晌才緩緩出聲，“顧樓主？”

沒有任何的靜。

葉流錦也不急，眼皮微抬，再次開口，“你是陛下的兒子？”

角落里的顧懷風依舊沒有靜，不過，葉流錦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他剩下那只手微微了。

“外面的事，你還不知道，大皇子死后，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死了，如今陛下只有一個四皇子了。”

終于，顧懷風出聲了，聲音如風中干掉的老樹皮，刺耳難聽，“這些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葉流錦笑了笑，“一般人到了你這個地步，為了求個痛快，會選擇一死了之，我雖然折磨你，卻不攔著你自盡，你茍延殘是為何，還不是心存希冀，著陛下有朝一日能救你出去。”

顧懷風有氣無力的說道，“螻蟻尚且生，我何故求死。”

“你死了陛下來救你的心吧，他早就不記得你了，帶著昌王住在太極殿逍遙自在，你不過是一顆棄子，”葉流錦涼涼開口，“何況，你本不是他的兒子。”

顧懷風灰暗的瞳孔猛，“不可能，我娘，不會騙我的。”

“你娘沒騙你，的確是陛下的紅知己，”葉流錦語氣幽幽，“只不過，與陛下一日外出同游，遇到一伙見起意之人，陛下丟下自己走了，而卻被占了便宜，后來有了孕，生下你。”

“你娘被玷污后，撐著一口氣回去，可卻發現陛下早就離去，了莫大的刺激，從此神失常，胡言語，有的清醒時候，也是罵陛下忘恩負義，對陛下只有怨恨。”

“你胡說！”顧懷風嘶聲。

葉流錦臉上在笑，卻眼睛里卻無半分笑意，“這些都是敏姑說的。”

顧懷風的母親曾經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后來被拋棄，又得了瘋病，便被家人趕了出來，只有從小伺候的丫鬟不離不棄地跟著。

那個丫鬟就是敏姑。

敏姑兩個字就像是一道驚雷讓顧懷風掙扎著直起了上半。

“敏姑怎麼了？你們把怎麼了！”

“沒事，好吃好喝供著，”葉流錦眼尾上挑，“只要你聽我的話，我不僅不會一毫，還會，讓安晚年。”

顧懷風突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涕淚橫流，“你葉流錦有通天的本事，手下更是高人無數，我一個廢人對你而言，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你顧樓主也不是庸碌之輩，”葉流錦接話，“拔掉你的清風細雨樓，可是廢了我和太子不人。”

“你這個毒婦！”

顧懷風再也忍不住罵了起來。

清風細雨樓是他的心，如今只留下一片廢墟。

“我是毒婦，可顧樓主這些年做的事，也不遑多讓。”

葉流錦一聲聲的顧樓主，簡直是明晃晃的諷刺。

“你要殺便殺，何必這麼多廢話！”顧懷風閉著眼眶，抑著心里的憤慨。

葉流錦直截了當，“我要問你一件事。”

顧懷風不準眼前這個人的心思，可敏姑在手里，又不得不屈服，簡短而快速地說了一個字，“問。”

“大約兩年前，你們清風細雨樓有沒有接過嶺南的單子。”

“有。”

“買主是誰？”

“梅家一位姑娘。”

果然如此，葉流錦又問，“是怎麼找到你的。”

顧懷風直接說，“不是找到我，是我救了。”

葉流錦示意他繼續說。

“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我剛好路過，看到一輛翻了的馬車，有細微的呼救聲。”

他是個心冷的殺手，本不想理會，可那姑娘的一聲又一聲，哪怕嗓子已經沙啞泣，依舊不曾放棄。

殺手視人命如草芥，偏偏那姑娘有著極其頑強的生命力。

“我救了，帶去找大夫，七天后，恢復了過來，告訴我，是梅家的姑娘，我亦不曾瞞，告訴他我的份。”

他是想看看會有什麼反應，但凡出恐懼或者嫌棄，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殺了。

“沒想到，面喜，說要與我做一筆買賣。”

他還記得那個連頭發都散發著堅韌的姑娘，眼里燃燒著燎原山火，“整個梅府的金銀珠寶，都是我給你的傭金。”

他問，你為什麼要殺了自己的親人。

答，他們不是我的親人，他們都是我的仇人。

“......我告訴能聯系我的方法，后來，我替殺了那些人，金銀珠寶卻沒有拿。”

“為什麼不拿？”葉流錦問。

“沒什麼。”

顧懷風繼續走到馬棚的角落蜷一團，閉著眼不再說話。

為什麼？

大概是覺得有些可憐，留下那些錢財，能過的好一些。

“顧懷風，你該謝那時候你的一善心。”

葉流錦的話讓他再次睜開眼，轉頭有些不解。

“從今天開始，你不用住馬棚了，在你死之前，你會有舒適的被褥，有干凈的裳穿，有新鮮的飯菜吃。”

顧懷風聽了的話，嗤笑，“怎麼，葉二姑娘開始施舍了？”

葉流錦居高臨下的睨了他一眼，“你如今還著一口氣，可不就是因為我的施舍麼？”

一句話說得顧懷風后槽牙都咬了，卻又無可奈何。

“我也不會白白施舍你，你需要把這些年替陛下殺過的人，一一寫下來，越詳細越好。”

“我若不呢。”

葉流錦挑眉，“看在敏姑的份上，你會寫的。”

顧懷風又僵住了。

葉流錦滿意的轉，吩咐季夫人，“把他安置妥當。”

季夫人點頭，“是。”

“顧懷風，你可要好好寫，若是讓我不滿意或者發現你所言非實，我會一剁了敏姑的手指。”

人已離去，只留一道聲音飄在空中，殘忍又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