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因為陸懷海要去巡衙門先報到, 辦事估著需花費上幾日，所以他這邊和謝苗兒先啓行了。謝家的布匹還在趕最後的工序、清點，到時由程遠道一路跟隨送來杭州, 兩邊再一起走水路進京。

陸懷海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聽到後謝苗兒的呼喚, 他腳步一頓，不聲地了自己的袖子。

空的。

而已經不依不饒地跑過來了，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喏, 你的荷包。”

陸懷海低頭, 見眼睛亮晶晶的，略顯遲疑地要從手中重新接過荷包。

而謝苗兒顯然沒打算就此罷休。

好似存心要逗陸懷海一般, 在他手接近的瞬間，忽然把手背到了後, 不給他了。

荷包送出去之後，謝苗兒從未見陸懷海佩過，他腰間一向只有一只儉樸的青玉步。

送出去的東西，當然不再歸置，可是那荷包畢竟是一針一線親手繡的，還是第一次送人，就這麽被束之高閣, 謝苗兒心裏難免有些失落。

若不是今日荷包落下，見上面的繩子上還有磨損的痕跡, 一看就是常用的, 恐怕這種失落的覺會一直在。

陸懷海懸在空中的左手滯住了，他略偏過頭看, 眼神中說不上是疑還是驚訝更多。

其實稍想一想, 他便知道自己方才在馬車上的那氣完全沒理由。

當然, 年輕氣盛如他，哪怕在心裏都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莫名其妙吃了一碗飛醋的。

明明了無妄之災，卻一點也不惱，反倒還主好聲好氣地同他解釋。

可他不下聲調說話，越是別扭、心虛，撐起的外表還越冷，最多只是等打瞌睡時，悄悄挪到了邊，把肩膀給枕一枕罷了。

馬車停下時，睜開了眼，迷蒙的瞬間只是剎那，眼睛陡然亮起，似乎一下就看破了他徒勞的僞裝。

正因如此，陸懷海才頭也不回地溜了。

沒想馬失前蹄，把荷包落下，倒有機會把他的心思看得更分明了些。

“你想做什麽？”陸懷海的聲音微啞。

他知道的，一點也不好糊弄。

謝苗兒沒說話，而是朝他再走近了些。

的猝然近，讓陸懷海本能地退了兩步，和保持距離。

謝苗兒才不管那許多，繼續朝他走，接著直接俯下，把荷包直接系在了他腰間的革帶上。

一邊系著，一邊說：”這樣才好看。”

系完，謝苗兒拍拍手，看起來心頗好，還上下打量了陸懷海一圈。角分明是上揚的，卻撐起了一兇的架勢：“哼，方才你氣沖沖的問我問題，現在我也有話問你。”

“好好的荷包，你為什麽不佩出來？莫不是嫌我的手藝上不了臺面？”

謝苗兒一向是溫好說話的，咄咄人的樣子陸懷海確確實實是第一次見。

被直白問起這些事，他本有些難以言說的局促，可這幅模樣又實在可，他把小心思被到的尷尬都忽略了。

小時候，他跑到山嶺上去逮兔子，不小心驚了屯糧的松鼠，松鼠站在樹裏，拿嗑過了的松果殼扔他時，就和現在的姿態差不多。

“不是，”他說：“你繡得很好。”

“那你討厭我嗎？”謝苗兒追問。

“是什麽讓你問出這種問題？”陸懷海挑眉看。

謝苗兒那紙糊似的兇講兩句話就沒了。大大方方地說：“既不是不喜歡，那就佩起來嘛。我看到自己的心意被你珍視，我也會開心的。既如此，何樂而不為呢？”

禮教之下，含蓄斂是被刻進骨子裏的，連對至親夫婦間的贊也不過一句舉案齊眉、琴瑟和鳴，若是熾熱一點、直接一點，說出來都要被人笑不害臊。

陸懷海當然也沒有越過這個圈，他甚至更含蓄、更斂，對他這個年紀的兒郎來說，有在乎的東西是都是一件恥的事，要好好藏住。

但謝苗兒與他不同，若是在乎誰，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讓他知道。

謝太傅和謝夫人鶼鰈深不說，他們面對隨時可能會早夭的兒，怎麽可能和別扭著來？自是不得把所有的都拿予珍藏。

這才養出這樣的格。

聽了謝苗兒一番話，陸懷海若有所思地沉半晌。

他說：“好。”

謝苗兒這才作罷，和他并肩邁進了驛館。

泛著舊的荷包在陸懷海的下裳，隨著他的步伐，幾片淺淡的竹影活過來了一般，在風中淺搖輕晃。

兩人後，苦哈哈搬行李中的柏舟見他們堂而皇之的在驛站門口你儂我儂，一聲長嘆：“唉——”

與謝苗兒一起來的是月窗，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這算什麽，後面你還有的瞧呢。”

說完，月窗加快了步子，跟上了謝苗兒。

驛館裏，大多是行腳的商人和貨郎，謝苗兒瞧著稀奇，忍不住多在大堂看了幾眼。

見生得面，一雙招子就像圓溜溜的晶石，有好事者想要搭訕，卻被邊的人攔住了。

“小心些，你看旁邊那位。”

好事者定睛一看，見貌的小娘子邊，還站著個冷面郎君，他眉目俊朗如寒星，斜背著把長劍，周人的氣勢人很容易把他同他們這些做生意的區分開來。

陸懷海到了有人不懷好意的目，他沒有多言，只把手按在了劍柄上。

見狀，有心找樂子的人四散而逃。

謝苗兒沒發覺這些暗湧，只覺得陸懷海整個人忽然冷了下來一般，有些奇怪。

“先上樓。”陸懷海說。

小二殷勤地引在兩人前，帶他們去客房歇下。

就在此時，樓梯上一陣嘎吱嘎吱的響聲傳來，兩個頭戴帷帽的敦實男子從他們邊過。

陸懷海狀似無意地回頭，多瞥了一眼那兩個男子的背影。

謝苗兒低聲問他：“怎麽了？”

陸懷海收回目，表分毫未變，只是瞳孔似乎比方才更深邃了些許，“沒什麽。”

那兩人的步法很奇怪。

不似中原人。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和他之前在寧海見到的倭人武士是同出一脈的。

小二已經把路帶到，“您二位裏面請，對，就是這兩間。”

頭回在家以外的地方落腳，這對于謝苗兒來說也是一種新奇的驗，同月窗進了屋，約莫小半刻後，有人敲門。

見是陸懷海，謝苗兒走來，問道：“有什麽事嗎？”

陸懷海朝出手，示意接過他掌中的小玩意。

謝苗兒驚訝接過，再定睛一瞧，發現是一只玉做的哨子，上面系著紅繩。

不是什麽致的東西，看起來像現買的。謝苗兒不懂他送來的用意，便道：“小爺，你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有危險，好讓我知道。”陸懷海說。

謝苗兒恍然：“我懂了，就像摔杯為號那樣。”

也不是不能這麽說，陸懷海聳聳肩，走前叮囑：“戴好。”

謝苗兒從善如流，低下腦袋，把紅繩套在了自己頸間。

這樣的小舉，其實安的是陸懷海自己的心，見把哨子藏進襟，他才走。

那兩個倭人的出現讓陸懷海提起了十足的警惕。

但許是他多疑，直到第二天清早再出發趕路，也無事發生。

趕慢趕了幾天，終于到了杭州。

核對過他們的路引後，守城的兵士才放人進城。

已經進城了，馬車慢悠悠地行進著，謝苗兒趴在車窗上，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眼前的景象全部都刻到腦子裏去。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謝苗兒忽然有些惋惜眼下還不是煙水繚繞、柳綠桃紅的季節。

陸懷海不是第一次來，相比這裏的風景，看風景的倒是更有趣一些。

他指節微彎，挲著自己的虎口：“可以多留兩天，到時轉轉。”

謝苗兒雀躍極了，但還裝出矜持的樣子，輕咳一聲，扭道：“辦事最重要，你先忙你的就好。”

一面說，一面用殷切的眼神看著他。

陸懷海輕笑一聲，道：“不必如此看著我，答應你的事，何時作過僞？”

——

拿著臺州衛開的“素習弓馬”的文書，陸懷海去巡衙門裏掛了號，等上幾日，便能再去領取一張限期的花欄號票。

領此號票需要驗明正，襲職也有期限，不是說領上了，隨便哪年再進京都行，需要在規定的時限到都督府報道，逾期不補。

空出來的這幾日，陸懷海和謝苗兒沒閑著，他們甚至還租了一尾小舟，請了地道的船夫撐篙，去西湖游了一圈。

才將將開春，什麽映日荷花，什麽熏得游人醉的暖風全是沒有的。

不過，迷蒙的霧氣在粼粼的湖面氤氳，水鳥群結隊地掠過，在霧中穿行，驚起片片漣漪，映著晨曦的微，已經足夠讓人心曠神怡。

歸，謝苗兒卻在搖晃的小船上發現了很致命的一點。

那就是不僅暈車，還暈船。

對景的向往讓謝苗兒強撐著轉了著一圈，下船後，盡管陸懷海扶著，還是肚子打，要不是趕早沒來得及吃點什麽，估計已經吐出來了。

陸懷海有一下沒一下的給拍背順氣：“還去嗎？”

他問的是要不要去京城。

進京要坐船從大運河走，湖面這點風浪，在真正的大江大河面前實在算不得什麽。

謝苗兒扶著樹幹直起背，堅定道：“去。”

有太多要去的理由。

想陪他，要和京商一起送布進京，還想看看若幹年後生活過的地方如今是什麽模樣。

謝苗兒本就量纖纖，眼下更是小臉都泛著白，鐵石心腸見了也要心疼，陸懷海自然不能免俗。

但是心疼歸心疼，他卻沒有因此強令不許去了。

他有他執著的事，亦然。

為了好，就不讓去以犯險。這樣的枷鎖他深惡之，不會再加在上。

于是，陸懷海只道：“那我們去醫館，開幾丸解暈藥，或許可以好些。”

事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待兩人拎著幾包藥回到客棧，客棧門前，程遠道正帶著人清點著板車上的布匹，他們約好了在此頭。

謝苗兒走過去和他打招呼，“程叔叔。”

程遠道應聲：“小掌櫃，的賬目你最好還是再核對一遍。”

謝苗兒又問：“那姓周的京商呢？”

程遠道答：“他路上犯了傷風，買藥去了，一會兒回來。”

謝苗兒拿著賬本，一匹匹對過去。

那周姓京商的馬車就在旁邊，謝苗兒剛走過，猝不及防間，裏面跌跌撞撞躥出個人影，就要撲向。

“小心——”

聽到旁人的驚呼，謝苗兒匆忙轉，冷不丁和這人撞了個滿懷。

作者有話說：

襲職相關的容是查來的，也有一部分是為了劇服務杜撰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