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的門在一樓徐徐打開，辛宸拉著就往外竄，顧錦時緒經過了大起伏，再加上在心里的包袱，愈發疲憊不堪，被辛宸拖了兩步，懨懨地甩開的手：“辛宸，別說了，我很累。”

辛宸向來是察言觀的一把好手，當下也不強求，只抬手指了指一樓的休息區：“那我們去喝杯咖啡？”

顧錦時點點頭，率先走過去，接了杯什麼都沒加的黑咖啡，像喝酒一樣咕咚咕咚地一飲而盡，抹抹，又去接第二杯。

辛宸用手遮著臉，不忍直視道：“風度，注意風度，咱們接過高級知識教育的白領，頭可斷，可流，風度不能沒。”

顧錦時更加頹然：“你沒聽過一句話麼，連都沒有了，我還要尊嚴干什麼。”

辛宸翻了個白眼：“那你就該去跪求他不要走。”

顧錦時蔫蔫地看了一眼：“我不去跪求跟尊嚴沒關系，是不愿意讓他為難。”

辛宸嘆了口氣：“如此圣母心，你真是棒呆了，既然是自己做的決定，那還有什麼好難過的呢？說句不好聽的，你這都是自找的。”

顧錦時道：“我跟你況不一樣。”他們中間隔得不是意深淺，而是時間洪流，不管是他離開還是留下，都越不了這個鴻。

就像謝敬之知道舍不下這里的一切一樣，又有什麼立場去要求他拋棄父母，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呢？

辛宸不知道這些事，所以能毫不在乎地說：“如果是我，我就跟他走。”

顧錦時還沒說話，掌中的手機嗡嗡地響起來，低頭看了一眼，眼睛里有微弱的華流過：“喂？”

謝敬之道：“我訂了明天飛南京的機票，你請個假吧。”

顧錦時掛了電話一抬臉：“我要請假。”

辛宸扶額：“你已經請過半個月的假了……”

顧錦時毫不客氣：“這次要請一個月的。”

辛宸皺起眉：“一個月，出去度月啊，不然我給你請個產假，讓你休三個月好了。”

沒想到顧錦時一臉贊同地點了點頭：“那好，就這麼定了。”

辛宸繼續扶額：“那你真生孩子的時候怎麼辦？”

顧錦時想了想，慎重回答：“管他呢。”

辛宸嘆了口氣，左顧右盼了一下：“你這個月的獎金已經扣了，再請假就得扣工資了。”

顧錦時眼都不眨：“管他呢。”

辛宸有些怒：“什麼管他呢管他呢，我準備辭職了你知不知道，我走了之后，市場部多半還得到你手上，本來你最近風評就已經不太好，你還這麼頻繁請假，要麼就辭職走人，要麼好好調整你的時間，我現在還是你的上司，不喜歡員工把生活緒帶到工作中來。”

顧錦時被的反應搞得有些頭大，很不滿地拍桌子：“剛剛你還讓我狂躁一點立刻去吃個飯回個家去個民政局，現在又是這個態度，上司怎麼了，上司也不能這麼喜怒無常啊。”

辛宸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但你也不能為了不要工作啊，誠然很重要，但你也得吃飯啊。”

顧錦時模模糊糊地笑了笑：“我曾經因為工作不要，現在想補回來。”說著，站起把懷里的資料塞進懷里：“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做事很有條理的人，能把工作生活區分的很好，現在才知道本不是，我因為工作把搞得一團糟，又因為把工作搞得一團糟，真是失敗頂，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有時間再把這兩者之間的關系理好了，辛宸，我們時間不多了。”

辛宸仰著頭看，又仿佛過看到了別的什麼，有些猝不及防的狼狽：“顧錦時你……”

“我很珍惜這份工作，但也要為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顧錦時又打斷：“我先走了，你幫我去到人事請個假，請產假，扣工資什麼的……就隨便吧。”

謝敬之還在蘭亭有水里和懷遇一起品鑒畫作，看到顧錦時風風火火地開著車沖回來，不由吃了一驚：“你怎麼又回來了。”

顧錦時著鑰匙站到空調機前面吹涼風消暑：“我請假了。”

向來把工作看得比什麼都重，上次能二話不說請半個月已經讓他很驚訝，這次居然比上次還好說話……謝敬之一邊用眼神表示懷疑，一邊走過去把從空調機面前拉開：“當心著涼。”

顧錦時往外站了站，對懷遇和周群很客套地打招呼：“懷老師，周老師。”

周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推銷自己的孫沒推銷出去，有點看顧錦時不順眼，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算回答，反倒是懷遇一臉興致地湊到顧錦時跟前：“你居然就是行止他夫人啊？”

顧錦時：“……”懷老我們剛剛還說過話的好嗎！

懷遇仔細把顧錦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當著的面用正常音量和謝敬之耳語：“你這個夫人，格應該強勢的吧。”

顧錦時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淺藍一步連和白外搭小西裝，很正式很OL，沒什麼不妥之。

謝敬之用正常音量回復：“是，公司的部門主管，不強勢怎麼得住陣呢？”

懷遇嘖嘖了兩聲，很憾地搖搖頭：“你一個畫家，娶了這麼強勢的夫人，可能不太好。”

顧錦時腦門掛下一排黑線，現在的畫家都這麼不招人待見麼。

謝敬之含著笑意扭頭看了一眼，幫把心里話說出來：“懷老師這句話可不招士喜歡。”

懷遇也跟著看了顧錦時一眼：“不過小姑娘長得還是機靈的，應該跟你有共同語言。”

謝敬之目很失：“可惜沒有，最大的語言應該是加班，可惜我不。”

顧錦時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有風度”，很有風度地走上來挽住謝敬之的胳膊：“也不全是，我還彈手風琴，可惜他不。”

懷遇歪著笑了笑，對周群道：“反正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們這就走吧，剛剛我聽到行止說訂機票什麼的，可能人家還有別的事。”

周群點點頭，又和謝敬之客氣了幾句便道別，顧錦時跟著在蘭亭有水門口送行，聽見懷遇下樓的時候跟周群道：“我看那閨有想法的，估計你孫沒啥希。”

顧錦時頓時對懷遇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回去的時候還在和謝敬之夸贊老人家有才德更有品德，聽得對方一頭霧水：“你幾時和懷老有了？”

顧錦時答道：“剛剛啊。”

謝敬之很無語：“那你怎麼知道人家有才德更有品德？”

顧錦時嚴肅道：“我在職場混了這些年，什麼人沒見過，懷老一看就是德藝雙馨的老藝家，你跟著他好好學學。”

謝敬之：“……知道了……”

南京和一千五百年前的建康城已經大不一樣，或者說，基本沒有任何相似之，謝敬之做機場大回市區，一路上都在沉默地觀察這個城市，等下車的時候忽然嘆了一句：“滄海桑田，當年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象得到，世界會變這個樣子。”

顧錦時笑了笑：“所以你應該知道，烏巷也早就已經不復當年。”

謝敬之點點頭：“我知道，我只是想來看看，曾經我生活的地方現在變了什麼樣子而已。”

濱海距離南京很近，兩人的神都還好，把行李放進賓館后就出來往烏巷的方向進發，謝敬之將賓館定在景點附近，要求步行過去，試圖尋找出一點點當年的影子。

顧錦時取笑他：“不要說一千五百年，哪怕就是十年五十年，一個城市都要有變化的。”

謝敬之搖搖頭：“總有什麼不會變。”

然而歷史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一千多年滄海桑田，戰火烽煙和太平盛世來回逆轉，居然真的保存了一些不起眼的地方，被他一點一點從回憶里揭出來：“這一條街在我們那個時代是道，上朝都要走這條路。”

顧錦時很好奇地走過去在柏油路上踩了踩：“你也走過嗎？”

謝敬之點點頭：“我的姑母為陛下正宮，因著姑母的關系，時常進宮面圣。”

顧錦時抬頭看著謝敬之，只覺得他腦門上閃閃發的幾個字——皇親國戚。

“那你妹妹是不是太子妃？”

謝敬之莫名其妙：“不是，我的胞妹是太原王氏子弟王引之的發妻。”

顧錦時很驚奇：“你們閥門不都是用這個方法保證權位的嗎？姑姑是皇后，侄就得是太子妃，等侄變皇后，侄的侄就得是太子妃。”

謝敬之頓時哭笑不得：“不是，烏巷的士族雖然和皇族聯姻，但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方法去保證自己的地位，如果僅僅是靠聯姻，那麼家族命運將和皇族命運綁在一起，當這個皇族覆滅的時候，家族必將隨之陪葬。”

顧錦時的笑容頓了頓：“行止，現在你還會覺得皇帝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