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22日，春城警局，會議室。

專案組的員們正在聆聽馮局的訓話。

“三天，整整三天時間了！”馮局怒道：“疑犯已經自首，你們卻找不到一有用的線索，讓公眾怎麼看我們警局？蕭專家跟你們工作過一段時間，大家有，我能夠理解。但是，這就能為你們消極怠工的理由嗎？我們越是和蕭專家悉，越是要找出確鑿的證據，讓真相早日公布于眾。現在好了，外面謠言滿天飛，咱們局快要了全省的笑話了！”

眾人被訓得不敢抬頭，個個低眉順眼，不敢發出聲響。

“還有那個吳弦，啊，究竟查出問題沒有？”馮局拍了拍桌子，道：“你們知道我頂著多大的力嗎？新源海鮮批發基地項目全面停工，給市里的招商工作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我命令，立刻加快辦案進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一直扣著人算什麼事？莊嚴，你來督促一下。”

“馮局。”莊嚴躲不過去，只有站出來辯解道：“吳弦涉及侮辱和制造偽證，他已經供認不諱了。只是……作為X18連環命案的一個環節，我認為還是要等蕭如瑟的問題解決之后，再統一出結案報告，移給檢察院。”

這幾天，馮局接到不下二十個電話了，都是各級領導打過來的，明里暗里吩咐他盡快釋放吳弦。更離譜的是，吳家的倪管家竟然遞了一份和解書，下方的簽名赫然是鄭鈴玉等六名害者的家屬或所在街道、社區的負責人，聲稱放棄追究吳弦犯下的錯誤。

馮局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吳弦犯的不是數額巨大的貪腐，更不是殺人放火，他懶得再扯皮了，干脆吩咐道：“既然審清楚了，那就讓吳家保人啊，盡快把那位‘祖宗’弄出去。吳氏集團家大業大，你還怕他吳弦跑了不？后續工作給檢察院、法院去辦吧。”

對這樣的理結果，莊嚴早有預料。

吳弦對春城的經濟建設有功，雖說功過不能相抵，但是警方從輕理，亦是有先例可循的。歸結底，還是吳弦的收尾理得漂亮，除了口供，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更何況，吳弦還有盛東的律師團隊保駕護航呢。

“是，我這就讓吳家的人來辦理手續。”

“那個明星又是怎麼回事？”馮局繼續道：“警局門口長槍短炮的，就差搭個戲臺子了！”

莊嚴道：“那是十五年前的舊案，也是X18連環命案的源頭，我在考慮是把梁琪押往慈云縣，還是留在局里理呢。”

馮局大手一揮，道：“既然和專案有關，那就一并理，慈云警方那邊我會打好招呼的。”

“好的，局長。”

“梁琪的事一定要理妥當。”馮局道：“我要求做到公正公開、不偏不倚，所有的流程必須明，得出定論后第一時間在網上發布公告，平復輿論。”

“我明白。”莊嚴點頭稱是。

春城亦有影視基地在，莊嚴不是第一次理涉及明星的案子，算是有經驗了。

到最后，繞不開的還是蕭如瑟。

馮局組織了一下語言，道：“蕭專家……唉，小姑娘可惜了。黎院士提供的證明材料我看過了，說老實話，我看不懂，也搞不清楚什麼第二人格！但是，我們必須重視黎院士的意見，開展詳細調查。我建議，向省里申請，組建一個專家組，對黎院士出的證明和蕭如瑟的神狀態進行鑒定。這個工作由莊嚴負責，必須盡快完，X18的案子我們拖不起了。”

“我明白。”莊嚴道：“專家的人選方面，還需要馮局您出面協調。誰讓他們賣您老人家的面子呢。”

“小頭。”馮局道：“痕檢那邊有最新況嗎？”

唐川道：“我們對陳小姐的出租屋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在洗手臺的背面找到了半枚指紋，經過比對和蕭如瑟的指紋吻合。結合夏亮先生的證詞，我們可以肯定，那位化名的陳薇名的陳小姐就是蕭如瑟。除了這個，暫時沒有其他新證據。”

“陳小姐就是蕭如瑟。”莊嚴復述了一遍，道：“可惜的是，這并不能說明蕭如瑟就是連環命案的真兇。這一點，只能證明是蕭如瑟將梁琪騙出的醫院，也是蕭如瑟強迫梁琪錄下了認罪的視頻，并散步到了網絡上。618案中，梁琪毫發無損，我們很難將蕭如瑟定為殺人兇手。”

“如瑟姐本來就不是兇手。”王曉蕓忍不住說道：“如瑟姐那麼善良，怎麼可能殺人呢？要是兇手的話，梁琪還會活著嗎？”

莊嚴冷冷道：“有的時候，活著比死亡更恐怖。難道你們不覺得，現在的梁琪聲名狼藉，幾乎失去一切，比取走的命，更殘忍嗎？”

“殘忍？”王曉蕓不服氣道：“莊隊，你覺得殘忍嗎？這是梁琪應該到的懲罰！不要忘了，們把如瑟姐活埋了！”

眾人沉默。

許久后，莊嚴道：“口供、兇和殺人機，三者構完整的證據鏈。這起連環命案中，口供有了，殺人機也有了，唯有兇被吳弦理得一干二凈。就算如此，遞上去后，也足以判刑了。馮局，我覺得我們找到明確指向蕭如瑟的證據幾乎不可能了，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這方面，不如把力放在心理專家組上，把這起專案辦典型案例。”

“同意。”馮局清楚，警察不是神，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如果蕭如瑟不來自首，誰會懷疑到呢？彼時，吳弦將會作為真兇個，被繩之以法。“盡快理，散會。”

會后，王曉蕓嘟著，氣呼呼的。

莊嚴笑道：“怎麼了？誰惹我們的警花了？”

“還能有誰？”王曉蕓道：“是莊隊你！”

“我？”莊嚴道：“你在怪我沒有為蕭如瑟辯護？”

“難道不應該嗎？”王曉蕓道：“在圭山，要不是如瑟姐以命相搏，你能活著走下山？哼，忘恩負義。”

莊嚴哭笑不得道：“在你眼里，你的隊長就是這樣的人？”

王曉蕓眼眶一紅，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傻姑娘。”莊嚴道：“你以為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嗎？假如你看到了蕭如瑟在殺人，就是兇手嗎？你會相信里誕生出了第二個人格嗎？你看，連你都不信，更何況不清楚狀況的大眾呢？我不辯解，是為了有機會繼續偵破此案，否則，馮局來一句‘私人干涉辦案’，怎麼辦？”

“我……”

“曉蕓，我比你更相信蕭如瑟！”

“嗚嗚，我錯怪你了。”

“別哭了。”莊嚴道：“有黎院士的背書，我相信心理專家組會認證檢測的。”

“嗯。我們一起努力，如瑟姐那麼可憐，不應該坐牢的。”

“加油。”

此后的幾天，莊嚴忙得像個陀螺，一直在接待從全省各地趕來春城的心理學家，研究報告、心理問詢、腦部CT……各個程序都走下來，已經是五天以后了。

其實，心理學界的圈子很小，這些專家大部分是黎院士的學生，唯一一個資格老點的是春城第一人民醫院神經科主任，也是黎院士的小學弟。在大佬面前，每個專家都謹小慎微，生怕說錯一個字鬧出笑話來。

這期間，莊嚴見過蕭如瑟幾次。

蕭如瑟的狀態不錯，或許是心結打開了，的氣比之前更好，整個人甚至還胖了一點點。

兩人似乎有默契，除了工作之外，沒有聊任何一句私人話題。

看著蕭如瑟的臉龐，莊嚴忽然間心中一痛，他有種失去的覺，明明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

專家們都是臨時調過來的，不可能長期待在春城，在給出一份聯合簽名的《蕭如瑟神狀態評估報告》后，紛紛離開了。

報告中明確指出，蕭如瑟長期患有多重人格障礙，其誕生的第二個人蕭如瑟格暴，充滿仇恨，且不蕭如瑟的控制，是完全獨立的人格。在報告的結尾部分，專家組建議蕭如瑟繼續接神治療，直到完全康復才可以回歸正常人的生活狀態。

看著手中的報告，莊嚴既如釋重負，又無比沉痛。

在完X18連環命案的結案報告之前，莊嚴還有一件事沒有弄清楚，他必須問過蕭如瑟之后，才能夠繼續完。

詢問室。

莊嚴面無表地問：“2007年的那個冬天，你是怎麼逃過一劫的？吳弦說過，是他把你從土里挖出來的。我想知道細節。”

“這很重要嗎？”蕭如瑟不想回憶過去，皺眉問道：“你只要知道，我活了下來！”

莊嚴道：“一個正常的人，被埋進土里，絕對撐不過2分鐘！據吳弦的說辭，他是等鄭鈴玉等人全部離開以后，才開始挖的。我問過梁琪，也就是張燕，們將你掩埋后，在現場逗留了足足一刻鐘。那時候你重傷，絕對撐不過一刻鐘的。”

“所以，你在懷疑什麼？”蕭如瑟笑了，道：“你懷疑我不是肖雪？那你們找到肖雪的骨嗎？再說了，你們不是驗過舊校服上的跡嗎？”

“不，你誤會了。”莊嚴道：“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蕭如瑟道：“真相？呵呵，十五年前的時候，誰在乎過？到如今，一個個跑到我面前說什麼真相，你不覺得可笑嗎？還是說，你莊隊長就喜歡把別人的傷疤撕開看嗎？”

莊嚴沒料到蕭如瑟會如此反這個問題，他思索片刻，察覺到蕭如瑟眼底的一驚慌，道：“你在害怕！蕭如錦殺錯人了！他們幾個人，有人救了你！對不對？”

蕭如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久久不言。

“是誰呢？讓我猜一猜。”莊嚴想了想，道：“是王娟娟，還是朱蓉蓉？”

“夠了！”蕭如瑟提高了嗓音，道：“楊潔！是楊潔！”

“竟然是？”莊嚴有些訝異，他對楊潔的觀并不好，這個人慕虛榮，有些小聰明，有些小心機，還貪小便宜，怎麼看都不像會手救蕭如瑟的人。在那種場景下，楊潔救人的舉萬一被鄭鈴玉發現，極有可能也被活埋了，和蕭如瑟做個伴。

“是，我也沒有想到。”蕭如瑟仿佛回到了過去，緩緩道：“那個時候的楊潔，驕傲得像個花孔雀。是啊，有驕傲的底氣，家里條件好，穿得漂亮，績優異，還有一堆好姐們，怎麼能不驕傲呢？莊嚴，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最羨慕的同學就是楊潔了，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和一樣，有疼我的父母，有心的朋友，那該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啊。可是我沒有，沒有啊。我只有一個支離破碎的家，繼父下崗，生母懦弱，就連我唯一的朋友林石也是個膽小鬼。所以我羨慕，羨慕得有些生恨！”

“為什麼會救你呢？”

“后來我才明白，其實楊潔只是有點公主病，的心是善良的。”蕭如瑟道：“現在想想，楊潔的家庭也就那樣，也有的煩惱吧。或許，這才是表現得那麼傲慢的原因。你想知道是怎麼救的我？其實很簡單，在鄭鈴玉們把我抬進土坑里的時候，是楊潔把校服蓋在我的臉上的！上說著怕看到我的臉，私下里卻遞給了我一把湯勺。我用湯勺撐著校服，隆起了一小塊地方，靠著稀薄的空氣，撐過了十五分鐘！”

原來如此。

莊嚴終于明白過來。

蕭如瑟繼續道：“可笑吳弦，他還以為是他救的我！就算他不把我從土坑里挖出來，楊潔也會返回的！或許，當初的七個人里，只有楊潔猜測到我還沒死吧。還重諾，離開慈云縣中后，再也沒有和鄭鈴玉等人聯系，就算當面上，也裝作了不認識。楊潔被殺，我很自責，的被毀，更讓我心痛不已。”

莊嚴合上了筆記本，道：“謝謝你，如瑟。你放心吧，我會在結案報告里為你求，檢方和法院會酌審理的。”

蕭如瑟道：“該我承擔的責任我會承擔起來。”

莊嚴點了點頭，走出了詢問室。

蕭如瑟喃喃自語：“再見，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