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郎君手相邀，卻用眼神示意，讓僕人將青銅匜拿下去。他之前以為是『大都護』親臨，當然要行沃盥之禮。現在麼，自然就沒有那個必要了。

  魏延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後頭咳嗽了兩聲，隨口吐出了一塊帶的痰，啪唧粘在了廳堂中央，引得周老郎君臉皮了兩下。

  故意的嗎？

  也不完全是。

  之前和曹純的戰鬥，魏延也並非是毫無損傷，不過整上來說，也都算是小傷了。

  魏延看了一樣站在堂下的護衛，護衛會意，便是往後一退，似乎是在看風景，但是實際上是在巡查周邊的況。

  這是周氏正堂，堂前有照壁，有水池，堂後有迴廊，有圍牆。

  周老郎君看著魏延吐出的那口痰，眉頭微皺，轉頭便是呵斥一旁的僕從，『沒長眼的東西，沒看見貴客來了麼？怎麼一點禮儀都不懂？！還不快些端些熱湯點心上來！』;

  『不必了！』魏延也沒正眼看著周老郎君，而是轉頭左右看看，忽然問道，『周氏……若是祖先之名，今世若是有效，又怎會遭此兵災？若是祖先之名無用，又何必每每懸掛邊？』

  周老郎君哼了一聲，『將軍此言何意？』

  魏延擺了擺手，目忽然落在了一旁的柱子邊緣上，上面有『元初三年周公立』的銘文，讓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易京倉廩裡面翻出的許多件，也如眼前的這銘文一般，鐫刻著某某年，某某作，或是立，等等。

  有意思。

  魏延挑了挑眉，『城中還有多糧草？』

  周老郎君的手，便是一哆嗦，然後並沒有立刻回答魏延的問話，而是說道，『聽聞將軍破曹賊之時，焚了曹營半數糧草？哎呀，真是可惜，可惜啊……』

  周老郎君拍著，似乎是極度惋惜的模樣，『老朽無能啊，只能將祖產散給城鰥寡……』;

  周老郎君指著在正堂西側擺放的一些陶甕，『可惜啊，就連原本預備春祭的粢盛，如今也都散給了城中百姓……』

  『果真？』魏延盯著周老郎君冷笑著。

  雖然說周老郎君外看起來簡樸，但是在領口之出的，卻是絹所制。

  魏延站起來，走向了正堂西側，在堂外的周氏僕從驚呼聲中，一腳踹翻了那些陶甕。

  陶甕滾落，跌碎，出裡面乾燥的膽。

  『好個原本預備春祭的粢盛！』魏延將一個陶甕踹落正堂中間，『莫非是今日才來預備不？！這兩日連日有雨，今朝方晴！這裡莫非是有周細柳之靈庇佑，可以滴水不沾，雨落不侵？！』

  正堂之頓時一片死寂。

  周老郎君啞然半晌，忽然突然捶地哭嚎：『將軍明鑑！老朽散盡家財只為活民……這陶甕原本不是擺放於此，今日方挪了過來……但是老朽真是散盡家財啊……』;

  魏延冷笑著，走了回來，重新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而且還將刀鞘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

  刀鞘上沾染的污和泥塵散落下來，也帶出了一些黃泉的氣味，讓周老郎君的臉有些發白，使得周老郎君忽然才意識到這魏延可是將曹純腦袋切下來的煞星啊……

  周老郎君以為是驃騎親臨，便是態度謙卑，結果聽聞是無名魏延，再加上烏桓番將閻，以及甘風是北域大都護之下的軍校，頓時就擺起譜來，張口閉口都是說自己祖上是周亞夫之後，是傳承百年之家，也是他習慣的作態。

  山東中原這一兩百年，都是如此。

  見了面，先擺出家譜來，我爸爸是誰誰，我耶耶是誰誰，比起自己是誰更有效力。

  然後一看，大家都是一個院子……哦，一個圈子裡面的，所以自然就是排出上下級別來，誰大聽誰的……;

  可是現在，魏延卻一腳踹開了這擺設的陶甕，出裡面的空虛來。

  『某就問你，若是曹軍攻下了方城，汝又會如何？這方城外百姓，又是怎生下場？怎麼到了某這裡，就可以左邊一個周公之後，右邊一個細柳傳人了？』

  周老郎君斑白的頭顱重重磕向青磚：『將軍！這些皆是曹賊迫……』

  正堂之外忽然傳來，卻是魏延護衛帶些人砸開了周氏後院的倉窖。

  當魏延護衛扛著拖著滿滿數袋粟米進了庭院時，周氏豢養的家丁終於按捺不住。有個額刺黥印的悍仆剛向腰間環刀，就被早有準備的魏延護衛一刀直接砍斷了手臂……

  『好個天下歸心的周公後裔！好個紀律嚴明的細柳傳人！』

  魏延拎起周老郎君的前襟，將他蒼老的臉按向滿地狼藉的粟米，『你這正堂左右所寫的「民之所，天必從之」，便是這般「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