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妤將協議書收了回來,轉放到一旁。
病房里很安靜,坐在床上,與對面較低坐著的許況視線齊平。
他們距離很近,只要稍微靠前,就會產生接。
“你說婚姻的最短期限是兩年,可我不想再等了。”這句在心里預演了很多遍的話,說出口時才發現并沒有那麼艱難。
李書妤的神很平靜,甚至帶了一些往常所沒有的認真,“離婚吧。”
“和我在一起,接我們的婚姻,有那麼困難?”一向矜冷謙和的人沾染緒,“你迫不及待想走?”
“是。”李書妤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復,“過去的幾個月,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想走。”
話音落了,沉默開始蔓延。
他起到了病房的另一邊,克制著緒,半晌微微偏頭,看向的方向,低聲很冷,“為什麼?”
李書妤沒有回答,手攥了擺。
“老先生已經將遠洲的權和許氏資產轉給了孩子,他說這些是給孩子的禮。”略一停頓,抬眸看向許況:“在孩子未年之前,權和資產都由我代理。他們說這些你不知道,但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
許況看著,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李書妤沒什麼表,給他簡單復述了離婚協議的容,“孩子給你,代理權也給你。離婚后,按照我們之前簽的協議,我占有你私人財產的百分之五十。”
他神停頓了片刻,走到李書妤邊,拿起了桌上的那份協議,修長指尖翻紙張時帶了沙沙的聲響。
他看東西很快,一目十行也能明確重點,不過幾十秒的時間,翻到了協議的最后一頁,落款簽名李書妤的名字赫然在列。
李書妤說:“我已經問過律師,代理權轉讓是完全可以的。這份離婚協議也列明了,只要你簽字離婚,代理權轉讓自生效。”
許況幾乎失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這個幾月,一直都在準備這個?”
李書妤沒有否認,知道許況不會那麼輕易放手,只能拿他在意的東西去換。
聽冷靜客觀的說了這樣多,許況明白了李書妤的打算,聲音低啞,帶了一些無力的嘲意,“‘遠洲’和你,只能選一個,是嗎?”
“要是你不同意,我也可以等兩年再離婚,但是到那時候,遠洲不會是你的,孩子我也不會給你。”
許況明了點頭,抬頭盯著病房里白到刺眼的墻壁,臉上帶著幾分清冷漠然。忽的低笑,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擺了要做“選擇”的命運。
他野心,謀劃良久,想要“遠洲”,也想要李書妤。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他不想舍棄的李書妤,又給了他一個選項。
在過去兩個多月和諧親的相中,許況丟掉了警惕和顧慮,也沒有再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他盡力飾的和平搖搖墜。
李書妤怎麼會不恨他?
在此刻,許況突然想要知道一個真心誠意的回答,“很恨我是嗎?”
李書妤將頭轉到了一邊,不再看他,許況永遠不會知道,他這次的刻意算計到底毀掉了什麼。
“當初結婚時候,你提的那些條件我也不是那麼在乎。讓我搖的,是‘和你結婚’這件事本。”
抬手摘掉了手表,舉起手腕,出泛白卻依然目驚心的疤痕,“我曾經覺得活著沒意思,也沒什麼期待的東西,和你在一起,我以為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可這個“開始”,就是一個心策劃的騙局。
許況的視線落在的手腕上,哪怕知道傷疤的來歷,每次看到心里還是會泛起異樣。
他走到李書妤邊,握住了的胳膊,覆蓋住了那陳年疤痕,半蹲下,自下而上的姿態里分明帶著懇求的意味,說出的話卻果決,“離婚不可能。”
小時候是李書妤,總是黏在他邊、跟在他后,許愿永遠要他和在一起。后來也是李書妤,跑到他的房間,占據他床上的一個小角落,用那樣易碎又無措的目看著他,讓他心。
每一次,都是主靠近,打破兩人之間應有的距離。現在為什麼又要他放手?
清黑的眸子向他,緒到了要發的臨界點,語調卻反倒低緩下來,“書妤,既然主招惹了,我不會讓你中途走掉。”
李書妤沒有理會他的話,這件事也不是要和同他商量。
談話因為他強的態度陷僵局。
突如其來的來電鈴聲打破了凝重的沉默,許況起,當著李書妤的面接了電話。
公司還有事要他回去理,研發部的會議已經超過了時間,技總監和幾個下屬都在等。
齊思哲打來電話詢問,會議需不需要繼續延后。
許況說再延后一個小時。
掛斷電話,他向李書妤最后表明了態度,也第一次在李書妤面前展自己的野心:“‘遠洲’一旦讓出去,很可能會到許文程的手里,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好。”李書妤點頭,“那現在就簽字,我們都能得償所愿。”
“得償所愿?”許況扯出一個淺淡的笑,這個詞在過去從來和他無關。
他不會甘心被許從霖牽制,也不會放棄自己想要的。哪怕是李書妤讓他放棄,也不行。
許況喊進來了等在門口的阿姨,當著李書妤的面待,“好好照顧,不要讓離開醫院。”
或許是知道,僅憑一個阿姨不可能阻攔得了格倔強的李書妤,許況留下了邊的保鏢。
李書妤聽見他的安排,聲音高了一些,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要把我關在這里嗎?”
許況用手背了下的臉,帶著幾分親昵,“你需要冷靜。”
李書妤推開他的手,“需要冷靜的人是你。”
他沒有反駁,輕嘆:“或許吧。”
他轉出門。
病房門關上好一會兒,李書妤起往外走,被門口的保鏢攔住。
保鏢態度客氣,“您不要讓我難做。”
李書妤仰頭看著他好一會兒,氣極反笑,轉又回來。
沉默了幾分鐘,在阿姨帶著幾分擔憂的注視下,翻出了陳心嵐的聯系方式。
從小飽冷落忽視的李書妤和許況,在尚且年的時候相依為命。長大后,因為陳心嵐的反復提醒,也因為兩人特殊的份,他們在人前保持著恰到好的距離。但看似冷淡的關系下,其實藏著不為人知的親。
這種親在走到末路的時候,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最了解許況的李書妤,知道哪里是他的痛點,知道刺中哪里才能讓他松手。
在等待電話接通的幾秒鐘里,李書妤會到窮途末路的無奈,承認自己沒有那麼豁達,難以原諒許況的欺騙和利用。
借用陳心嵐的手束縛住許況,是李書妤想到的解決目前困境的唯一辦法。
李書妤不清楚許況的過去,但約能猜到,個孤傲的許況,很多時候會聽從母親的安排,是源于愧疚。
愧疚的源,或許就是年喪生的盛瑤。
“嘀嘀”幾聲,電話接通。
李書妤拿著手機,輕聲說:“嵐姨,有時間嗎?”
“······”
“想和你說點兒事。”
“······”
“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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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茶壺里的水,兩個人相遇的時候,或許平淡又保持著室溫。在慢慢相中,也會像水不斷被加熱,直達沸點。
許況出生的時候,陳心嵐和盛江的就像抵達沸點的水,在最炙熱濃郁的階段。
他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五歲之前,家庭圓滿。母親溫親和,父親文雅寬厚。
水到達最高溫度之后,逐漸冷卻就會為宿命。
變淡,也似乎是一個所有人都擺不了的魔咒,年不顧一切相的盛江和陳心嵐也不例外。
可他們之間的變淡,卻不像熱水逐漸冷卻那麼自然,而是充滿了撕扯、仇恨,裹挾著各種背叛。
裂變的導火索,是盛江的病。
盛江和陳心嵐結婚的第六年,盛江在酒廠因為突發的胃疼暈倒,送到醫院之后,檢查出了胃癌,并且已經是晚期。
這對于這對年輕的夫妻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他們的長子許況才五歲,小兒盛瑤剛過完周歲沒多久。
突然降臨的災禍擊垮了盛江的,也打破了這個家原本的溫馨滿。
盛江是個孤兒,陳心嵐也只有一個弱沒什麼能力的母親。生在南州有些落后的小島,這對年輕的夫妻沒什麼親人可以依靠,也沒有足夠的金錢用來治病。
盛江幾年的積蓄都用來投資朋友的酒廠,可酒廠還沒正式開始盈利,又因為產品質量出了問題,賠的本無歸。
磨難似乎都在一年之降臨,一直被盛江寵養的陳心嵐,在丈夫生病倒下之后挑起了家庭的重擔,一邊要照顧尚且年的兒,一邊還要帶著盛江頻繁住院化療。
一直沒有工作過的,也開始為了生計和診療費用發愁。為了賺錢,白天在一所小學當臨時老師,領一份微薄的工資,晚上去做飯店的服務生。
長達一年的化療和手,在病和經濟的力下,率先崩潰的人不是陳心嵐,而是盛江。
原本溫和俊雅、疼惜妻子的盛江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他在一家人吃飯時掀翻餐桌,將餐砸的稀碎,只因為妻子趕著上夜班,沒有做他想要吃的菜。會指著晚歸的陳心嵐,當著兩個孩子的面,大罵不檢點,用已婚的份和學校主任不清不楚。
曾經關系那樣好的夫妻,在一次次爭吵中變得面目全非。
在那個家待了近八年的許況,見過父母最好的樣子,也見過他們破裂后最不堪的樣子。
最開始,在聽到父母爭吵的時候,許況會跑出去阻止,勸說盛怒的爸爸,或者安不斷哭泣的母親。
可這種局面并沒有因為孩子的恐懼而休止,反而愈演愈烈。
慢慢的,聽慣了這些聲音,也見慣了父母不留面的樣子,許況漸漸麻木了。每次吵架的時候,他都會帶著妹妹躲在臥室的一個柜里,手捂住妹妹的耳朵,不讓聽見那些不堪耳的指責怒罵。
門被大力甩上的聲音,就是父母休戰的信號。
拉開房門出來的時候,許況的第一反應就是看媽媽還在不在。
他希還在,哪怕是坐在客廳的哪個角落暗自哭泣,他會松一口氣,跑過去默默為遞上紙巾。
無聲的舉都在祈求留下來。
時間長了,他又希房門打開后不在。心狠一點兒,遠走吧,才能讓這種爭吵結束,才能擺令人窒息的家庭和婚姻。
曾經相過那麼多年,陳心嵐最開始有和盛江共患難的勇氣,所以才會拼盡一切去工作籌錢,陪著他一次次去化療手。
可時間久了,這點勇氣慢慢被消磨沒了,了怨恨責難。
陳心嵐承認,不是圣人,沒有心去陪伴病重的丈夫,也沒有能力養兩個年的孩子,在不了的時候想要逃離。
盛江的憤怒和責罵源于生病后他心的不安,陳心嵐長相出眾,哪怕結婚了,也不缺乏獻殷勤的人,學校主任就是其中之一。
他害怕妻子拋下一切離開,他宣泄憤怒,與陳心嵐無數次爭吵,在爭吵中逐漸變質。
可陳心嵐到底不夠心狠,哪怕在無法忍的時候踏出了家門,可是在不久后又會回來,抱著兩個孩子失聲痛哭。
或許無人懂那時候的絕,原本幸福的婚姻變了逃不開的牢籠,孩子也了無法割舍的牽絆。
曾經對許況說,“一想到我還要和你爸爸一起生活,我就想馬上死掉。”
可是不顧一切逃離,別人會說薄寡義,丟棄病重的丈夫和年的孩子。
數次掙扎,卻一直做不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