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

又是一日天亮，車隊早早啓程。天越發炎熱，烈將野草染一片枯黃。

衛蓁坐于馬上，問侍道：“我們還有幾日到渡口？”

侍道：“約莫五六日。”

這個天氣行路，對馬兒和士兵都是煎熬，故而車隊決定分兩路，一隊放棄陸路改走水路，先護送公主到渡口乘船北上。剩下的士兵則在後方護送嫁妝，不必著急趕路，會在晚些日子到達晉國。

但說是隊伍五六日就到渡口，路也不是那樣好走的。

衛蓁看向窗外，見祁宴高高坐于白馬之上，烈就那樣直喇喇照著他。

他氣定神閑地趕路，周圍士兵們上卻是汗水淋淋。

這一個月下來，便是衛淩都被曬黑了不，反觀祁宴那張臉一如從前玉白，不是慘淡的冷白，而是碧玉的剔之，著健康與英姿發，大概是天生得老天爺的眷顧，怎麽都曬不黑。

但也實在辛苦。

不管太多烈，他都得守在衛蓁馬車外，唯有教琴課時，能上馬車休息片刻。

衛蓁看到年耳畔碎發微，侍出去給他送一盞茶，接著起走到一側櫃子前，打開櫃門翻找東西。

涼蟬道：“公主要找何？”

衛蓁道：“車上有備用的竹簾嗎？”

“有的，不過在後面輜車裏，公主是打算做什麽嗎？”

祁宴既給當護衛，那衛蓁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太暴曬，想用竹簾給祁宴做一個笠帽，遮擋毒辣的太。

衛蓁從前在南地跟在祖父後學過不的東西，當然也包括編竹笠。

祖父護百姓就如同自己的孩子，在收的季節時常親自下地去耕種，見過百姓因耕地而中暑熱，也曾親手編竹笠送給農夫農婦，衛蓁便也有一學一。

雖然隔得有些年歲了，但還記得大致的步驟。

不多時，護衛將備用的竹簾送進來。

涼蟬在一旁看著。

衛蓁拿過匕首，割斷其中一節竹子，再將那一節竹子削幾條長而薄的竹篾。

指法靈巧，作嫻，將竹篾繞一圈固定住，很快便有了一個大概的竹笠形狀。

幾滴汗珠沿著小巧的下落下，滴答落在桌案上，而目灼熱明亮，做事時神格外認真，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

衛蓁耗費了好些功夫，直到第二日才將這只竹笠做好。

喚道：“將軍。”

祁宴朝著車廂靠來，“怎麽了？”

衛蓁問道：“日到正午，將軍是否要歇息一會？”

“不用。”他側過臉，被衛蓁手中那吸引來注意。

衛蓁將竹笠遞給他，“天氣越發毒熱，我看將軍日日在烈下暴曬，怕將軍難忍暑熱，便令侍做了一個鬥笠，將軍需要嗎？”

衛蓁在做竹笠時，特地將簾子拉下又遮上棉布，不讓外頭一進來，一直避著祁宴。他應當是不知道這是做的。

他目擡起，落在窗戶後郎姣的面容上，問：“你讓侍給我做的？”

衛蓁道：“若是附近有城池，我還可以侍城去買竹笠，但方圓幾十裏都無人煙，便只能讓侍先手編了一個。將軍覺得如何？”

祁宴看一眼竹笠，又問：“侍做的？”

衛蓁再次點頭。

祁宴道：“我并不需要。”

衛蓁搭上窗楞的手微微收，聲道：“將軍不喜歡那就算了吧。”

收回手，竹簾“刷”地落下來。

雖說沒有送對方東西，對方就必須接的道理，但這到底衛蓁花了不力做，被這樣直接拒絕，心中難免會有些落差。

但衛蓁只失落了一刻，微微一笑，側對涼蟬道：“先將竹笠收起來吧，總有用到的時候。”

話音落下，外面祁宴的聲音響起：“我沒說不喜歡。”

衛蓁視線從竹簾的罅隙中捕捉到了他的面容，“可將軍不是說不要嗎？”

祁宴靠近馬車，“那竹笠是你給我做的？”

衛蓁當即否認：“不是。”

衛蓁坐如針氈，臉頰慢慢變燙，覺得他是不是發覺到了什麽？

外頭沒有回話聲，只聽得馬蹄聲清脆，許久之後他道：“昨日侍衛將備用的竹簾送到你車中，我在外頭聽到了你做竹笠的靜。”

一燥熱的緒瞬間從頭頂灌下，衛蓁的謊話被當面揭穿，指尖抓住面。

自小都被以未來太子妃的份嚴格要求，在所有人面前都能表現落落大方，唯獨面對祁宴時，近來畏手畏腳，過分的謹慎。

直起腰，盡量讓自己聲音一如之前冷靜：“是我做的，將軍可還需要？”

年朝他出手：“沒說過不要，衛大小姐拿回去得太快，在下本來不及接過。”

將竹簾重新起，祁宴才要接過那，正當時，後方一道馬蹄聲近。

衛淩道：“阿姊，你怎麽只給祁宴做鬥笠，不給我做？”

衛淩手去接那鬥笠，不想已被祁宴先一步拿走。衛淩向他投去疑的一眼。

衛蓁也沒想到會被衛淩撞見，道：“那我也給你做一個吧？”

祁宴卻開口道：“你手了傷，還能做嗎？”

他向衛蓁垂在側的手，那指尖上新添了幾道傷口與紅痕，應當是被竹編劃的。

衛蓁察覺到他的目，將手拿開：“不礙事的。”

祁宴未再多說什麽，而衛淩聽到這話，卻讓衛蓁不必再為他特意做鬥笠。

簾子落了下來，車外衛淩回過頭來，看向祁宴道：“我阿姊人當真極好，待你也不錯，今日竟給你做鬥笠都不給我做。”

祁宴沉了片刻，忽調轉馬頭。衛淩揚聲問：“你去哪裏？”

“等會回來。”

衛淩尚未反應過來，祁宴已扯韁繩往後奔去，揚起塵土滾滾。

沒一會，車外響起腳步聲。車的衛蓁聽到外頭的說話聲：“公主，將軍讓奴婢來給您送藥，他說您手上了傷，當盡快用藥。”

衛蓁雙手接過仆從遞來的藥瓶：“替我多謝你們將軍。”

“無事，將軍說那藥要及時用，否則傷勢不見好，對您彈琴也有影響。”

他送藥來，原來只是擔心這個。

衛蓁眼簾低垂，將瓷瓶放在案幾上，輕聲道：“好。”

烈日炎炎的午後，枯燥的車聲浮在耳邊，人昏昏睡。

祁宴回來時，見午後影灑滿車廂，靠著車壁上，睡嫻靜。面前的案幾上，橫七豎八擺放著幾只瓷瓶，卻是未曾打開用過。

馬車碾到一塊石子時，車廂顛簸了一下，睜開睡眼。

“醒了？”祁宴問道，“我仆從給你送來的藥，你還沒用？”

衛蓁坐起，嗯了一聲，鼻音濃，還帶著才蘇醒的起床氣。

祁宴靠著竹簾，道：“那只你做的竹笠，我沒有不喜歡，之前只到鬥笠的一角，就知道編得格外巧。”

“你將簾子起來些。”他聲音輕。

衛蓁道：“將軍有何話？就這樣與我說吧。”

車簾被起，一只玉竹般清致的手探了車，衛蓁看著他手上遞來的那，不由怔住。

那是一只由花枝編的花環，致漂亮，花骨朵小巧玲瓏，珊珊可，四周一圈還鑲嵌著珠石。

衛蓁詫異道：“你方才離開便是做這個了？”

“喜歡嗎？”他問。

面前人眸子太過明亮，不敢與他對視，心口砰砰跳，低下頭道：“就這樣吧。”

將他的原話奉還給他。

祁宴道：“我花了半個午後幫你編的。”

衛蓁挲著花環，那花瓣細膩的，聽他聲道：“靠過來些。”

衛蓁微微傾，“怎麽了？”

他傾靠近，那一張臉近在咫尺，鼻尖與鼻尖近乎相蹭，他手上握著一上的耳朵。接著一朵山茶花便落在了衛蓁的耳畔。

衛蓁的耳畔慢慢僵住，擡手去花朵，卻還在花苞之中到了一只玉墜。

一時間心跳如擂鼓。

年的呼吸著面頰，他皮被照得紅潤，雙目閃閃發亮看著，汗珠綴在他鼻尖，猶如細膩剔的玉珠。

“衛大小姐送我親手編的竹笠，在下報之以瓊瑤。如何？”

楚地午後的清風徐徐吹來，衛蓁的心好像也被風吹得搖。

他挨得那麽近，雙目溫，如同盛著一捧春，衛蓁的心微微麻了一下，被得面紅。

衛蓁道：“你不要別人看見。”

他們離得實在太近，已經打破了男之間應有的界限。

祁宴心照不宣地與拉開距離。

人芙蓉玉面，耳邊那一朵山茶花灼灼紅豔，給染上了一分，勾起笑容道：“我很喜歡。”

祁宴道：“喜歡便好。”

當時，衛蓁便覺有一道灼熱的目從一旁投來。

景恒策馬從前方走來，經過馬車邊，意味深長看了衛蓁一眼。

景恒此前警告過二人不許太過親，說不會給他們私下見面的機會。近來便是祁宴給上琴課，他也派人在外面盯梢，像生怕他們會做什麽不軌之事來。

衛蓁知道方才那一幕必定被他看去了。

也的確，四周這麽多雙眼睛看著，與祁宴怎麽也當低調一點。

衛蓁放下簾子，頭靠在車廂上，與他就隔著一個車廂壁，卻都能知到彼此的存在。

著耳畔的花苞，喧囂的心好像再難平靜下來。

車隊在中途歇息了半個時辰。

那邊衛淩來到湖畔邊給水囊裝水，在回營地的路上，撞見了晉國使臣與九殿下在林子談。

他本無意去聽，奈何對方話語之中涉及了衛蓁，衛淩的腳步一下停住。

“姬沃殿下應該主去找公主聯絡。君上派殿下您來迎親，給了殿下難得的機會，能與楚公主提前認識，你二人互相了解，豈不妙哉？”

姬沃搖搖頭：“我與公主實在不悉，大人知我子的……”

“臣是為您著想，楚公主若中意于您，對殿下極其有益。晉宮之中各個王孫都盼著這個機會，九殿下怎麽就偏偏不要呢。”

姬沃長嘆了一口氣，“我并無和子相的經驗。”

“那殿下按照臣所說的做，這樣和公主發展。您等會上公主的馬車，與閑聊一二，先和公主悉悉。臣看公主看似冷清，實則格極好……”

晉國使臣拉著姬沃的袖口，附耳低聲囑咐些什麽。

衛淩聽得眉心鎖，回到營地後，看到祁宴，當即將人拉到一旁說話。

“怎麽了？”祁宴問道。

衛淩轉頭看一眼叢林，眼看那晉國使臣和九殿下就要出林子了，他長話短說道：“那晉國的姬沃覬覦阿姊，方才我聽到那二人商量如何接近，等會我要去前頭領隊，照看不了阿姊，你且幫我盯著姬沃。”

祁宴不語。

衛淩嘆息一聲，知道祁宴格，也不指祁宴會手管這事。

他道：“你且盯著他，不許他來便是。我得先看看他為人是否可靠，才能阿姊與他相。”

祁宴回到車隊中時，那姬沃已經登上了衛蓁的馬車。

衛蓁坐于馬車中，侍將茶案端上來迎客，笑道：“不知九殿下來有何事。”

年在案幾對面跪坐下，手抵著咳嗽了一下，“說起來在下還未曾與公主談過，傍晚無事，便想著來公主這裏坐坐。”

衛蓁淺笑說好，從他僵的肢語言，推斷出此人格靦腆，并不善言辭與際。

好半晌相對無言，姬沃終于出一句話，“公主的琴學得怎麽樣了？”

衛蓁道：“還不錯，祁將軍教得極好，我亦益匪淺，眼下已經能簡單彈些曲子了。”

姬沃視線看向一旁，抿了一口茶來紓解尷尬，“祁將軍真是個熱心腸的人，白日要守在馬車邊，晚上還要騰出空陪公主上課。”

衛蓁聽他誇祁宴熱心，沒忍住輕笑一聲。

見姬沃臉漲紅，實在憋不出話，主開口道：“九殿下不如與我講講晉國的風土人？”

“晉國的風……”姬沃手攥著桌案。

衛蓁又換了一個話題，“那九殿下平時都喜歡做些什麽？”

“喜歡做什麽……”他看一眼衛蓁，尷尬一笑，“我在京郊外有一個農場，種了些地，養了一些牛，還有一只犬，平日多是埋頭在農場裏做些活。不過，公主應當不喜歡聽這些吧？”

衛蓁搖頭：“我在南方時，也曾隨我祖父一同下田，也養過一只小犬。”

“公主竟下田種過地，也喜歡小犬？”

提起這個，他放松下來，掌正要開口，外頭響起篤篤的叩車廂聲道：“侍來問話，是否需要現在就給您備沐浴的水？”

是祁宴的聲音。

衛蓁道：“稍等一會。”

繼續與姬沃談。說起時養過小犬，姬沃眼前一亮，滔滔不絕起來：“若公主小犬，待到了晉都，我可將自己養的小犬帶給公主瞧瞧，它十分親人……”

祁宴的聲音再次響起，“公主，侍來送瓜果。”

衛蓁開簾子，見祁宴接過侍手中果盤遞來，笑著道：“多謝將軍。”

放下果盤，朝車姬沃一笑。

姬沃繼續道：“絳都還有許多好玩的地方，我可帶公主去參觀一二，絳都郊外田地土質沃，最適合種地……”

“公主。”年郎聲音又在外響起，生生打斷姬沃的談話。

姬沃難得能與子有共同話題，卻被這樣不解風的人，連續話三次。

整整三次。

聽祁宴說，等會他似乎要教衛蓁琴課了。

姬沃終于忍耐不住，朝簾外道：“這位兄臺，為何總是迫不及待打斷我與公主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