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下個拐角會是一家咖啡店還是酒吧，也不知道任何一條公車的路線。

放眼去，陌生的街道兩旁，五花八門的店鋪招牌亮著燈，進的視線。

顧嘉年試圖找個能夠歇息片刻的地方，手機鈴聲卻突兀地響起來。

看了眼屏幕，停下腳步，按下接聽鍵。

媽媽喜氣洋洋的聲音闖進耳廓：“停停，你在哪兒呢？快回來，剛剛北霖大學招生老師來電話邀請你，你的分數在整個北霖排第二！他們說，只要你去，文科相關專業隨便你選。”

畔的路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來。

“明天我們就回北霖，我和你爸已經把高鐵票買好了，北霖大學的老師們說可以親自指導你選專業、填志愿。回去還得抓辦一場謝師宴，我給霖高的老師也打過電話了，到時候把兩邊的老師都請來。霖高那群老師不懂慧眼識珠，接到電話的時候那祝福可是有點勉強啊……”

顧嘉年忽然打斷了喜形于聲的話。

“去治病吧，你們。”

“……什麼？”

“顧彬不是醫生麼？北霖二院應該也有神病科室吧？借著職工便利，去好好看看醫生吧。”

聽到大逆不道的話，對面難以置信地愣住，連呼吸都停滯了片刻。

顧嘉年一點一點地勾起角：“我不會再回北霖了，也不打算去北霖大學。我不想跟兩個神病待在一起。這樣下去，我也會瘋掉的。”

平靜地說完最后一個字，掐斷了電話，然后將他們的微信和手機號碼，統統拉黑。

就在想收起手機時，下一秒，屏幕上又亮起微信提示。

顧嘉年面無表地點進去。

【遲晏】：賀季同在網上看到，今年北霖出分時間提前了半天，怎麼不告訴我？

間隔許久后，他又發了一條。

那之間的停頓，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揣著的緒。

【遲晏】：分數沒那麼理想嗎？其實不一定要去晝大，國還有很多大學的中文系都很出。小孩兒，你這一年已經很努力了，不管結果怎麼樣都對得起你自己。

顧嘉年忽然不可遏制地再一次彎下腰，干嘔出聲。

曲著胳膊扶著路邊的電線桿，一下又一下地干嘔著，空空的胃里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胃酸反復涌到嚨，帶來辣熱的刺痛。

他對一貫是仁至義盡的。

那幾圈纏在腳上的紗布；那一趟來到晝山的夜班車；那九封千里之外的回信；以及那兩句在北霖漫天大雪的深冬里，寫在扉頁上的話。

“祝你歲歲有樂歲。”

“祝你年年是嘉年。”

哪怕到了現在，他仍然在顧及的緒。

一如當初告白的那一晚，遲晏微微僵直了脊背，沒有直接拒絕，而是答應了一年之后再給回應的荒唐提議。

初見時以為他頹唐厭世又冷漠，但其實他最是心，最良善不過。

他得天獨厚，天賦異稟，生來就是群星拱月般的天之驕子，卻對這樣的人也心懷不忍與憐憫。

他是云陌漫天的野星之中。

最亮的一顆。

這樣的人，好不容易能夠重新活在俗世的里，不該再沾染上任何污穢惡心的東西。

許久之后，顧嘉年終于停下干嘔，直起。

慢悠悠地晃過兩條街，終于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顧嘉年買了桶泡面，坐在玻璃窗前的卡座上一口一口吃。只不過這一次，沒有加串和鹵蛋。

翻江倒海的胃得到了廉價的救贖。

心臟卻仿佛空了一個。

顧嘉年喝最后一口湯。

坐了一會兒，慢吞吞地拿出手機，打開對話框一個字一個字地編輯著，然后點擊發送。

【我考了六百八十九，考得特別好，是北霖的文科榜眼呢！不用擔心啦。】

【這一年來給你添了好多麻煩，對不起啊。】

片刻后，顧嘉年閉上通紅的眼，又睜開。

接著敲下最后一句，帶著從未有過的稱謂。

【我真的非常非常謝你，遲晏哥。】

不管你之后跟誰在一起。

祝你往后永遠快樂，永遠耀眼。

第35章 野星為燈

給遲晏發完最后一條消息, 手機終于耗盡了電量。顧嘉年推開便利店的門，繼續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走著。

如同百鬼夜行中的一只。

遠擁的高架橋、城市道路兩旁茂盛的香樟、人聲鼎沸的噴泉廣場。

一切好似浮掠影。

這個格外漫長的夜晚，所有的緒被暗夜裹挾著塞進心里面。

不風。

直到某一瞬間，炸耳的音樂聲響起, 顧嘉年仰起脖頸, 看到廣場旁的天大樓的外立面上, 正在放映一場宏偉的星秀。

幾十層樓高的玻璃幕墻上慢慢演化出一整條銀河。

深邃宇宙與曠野繁星相輝映, 如同一個個星燦爛、深不見底的漩渦。

訴說著年以外的廣袤與孤寂。

原本不風的心臟在這一剎那似乎被猛烈的夜風迂回著穿。

歡聲笑語之中，打卡拍照聲中。

鼎沸的音樂聲中。

顧嘉年終于再也克制不住，彎下腰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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