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的玉質指環從嘶吼的蟲群之中衝出，又於空中兀自旋轉。

指環的部刻有「神倭伊波禮」的字樣，這一行小字忽然發亮，發出強悍的能量，這力量甚至直接將指環本沖碎。

碎玉的聲響空靈長鳴，伴隨著玉質的齏碎屑四落，林地里還同時響起了……琴聲。

古琴聲悠遠而深邃，音韻如清泉般流淌，時而低沉如山谷迴響，時而高似雲端鶴鳴，新高天原一方的諸神在這玉珠落盤似的琴聲安之下，逐漸冷靜了下來。

反倒是代表泉津醜意識的那些蛆蟲，躁尖嘯，聲極其凄厲。

「你在做什麼……停下！」

無視了蛆蟲的尖聲，一白一黑兩道芒，糾纏著從蟲群部衝出。

白輕靈聖潔，由一枚極細極長箭矢散發而出，並且劃出破空的哨響；黑則是沉重邪煞，是一柄殺意惡騰的鎖鐮，伴隨嘩嘩的鏈條翻聲響。

生弓矢與暗牙黃泉津。

皆是曾由葦原大國主所持有的兩件寶。

黑白弧分割躁的蟲群，將那些異化的蛆蟲刺穿絞碎。一條條扭曲的蛆蟲在雪地上滾落，最終葦原國的最後一件寶天昭琴終於破開蟲群衝出。

鐺！

古琴聲又一次響起，這一次的琴韻鏗鏘而有力，如同刀兵作響。

琴弦被無形的力量撥，其中一琴弦斷裂開來。不止如此，連生弓矢與暗牙黃泉津的表面隨即也綻出裂紋。

在這一瞬間，栗駒山高空黑雲之中銀乍現，圓月從烏雲之中探出，如同一隻巨大瞳孔睜開。

皓潔的月，便如同漿水一般落下大地。

而伴隨著月一同從空中落下的，還有空靈的讚歌聲，聽不到歌詞，只是唱輕哼。接著，又一道莊嚴高聳的聲音，如同洪鐘敲響，唐突無比地混唱聲里：

「差點讓你一套帶走……還好我技高一籌。」

黑底金紋的羽織從蛆蟲群中破出，搖搖晃晃重新站立起來，斑斕的儺面被粘稠的粘著，在夜晚的雪林里詭異的亮，卻越發顯得猙獰了。

「不……這是黃泉母神賦予我的力量……你……你……怎麼可能！？」

一隻只蛆蟲痛苦哀嚎，語調是萬分的難以置信。

「呸。」神谷川勉強站穩腳，又抬手抹了抹儺面上粘著的不知名，「或許是你所依附的母神也不過如此？」

神谷可沒有興緻向敵人做出什麼解釋。

但想來是泉津醜對他下手之前，沒有做好完整的背調。

要說附，大國主的力量也不遑多讓！

「到此為止！」

鐺！

隨著神谷的聲音落下，天昭琴上剩餘的琴弦齊刷刷斷裂。

皓月之下，雪林土石翻，足足十三不規則的石柱從地上拔起，每一石柱都形態迥異。原本應該刻有大國主名諱的石柱上，此時卻沒有顯出任何碑文來，只是黑立得肅穆。

一陣強風吹過，空中的烏雲終於散開，可以看見於雲層下的景——

在皎潔月的浸潤之中，一座倒懸著的天上宮闕如同海市蜃樓一般鋪展開來。屋檐飛角遙指大地，雄偉輝煌的宮殿懸浮半空，破碎的建築群搖曳在皓月的冷之中，亦真亦幻，飄忽不定。

永恆、聖潔、莊嚴至極。

這幅景與曾經在葦原倒懸空中的水穗國都極為相似，卻又不盡然相同。樓閣宮闕的建築風格，和曾經的水穗國都不同，反而是更像是高天原神宮與夜之食原的月宮建築風格雜糅在一起的產。

地上的黑漆漆石柱與空中的聖潔宮殿遙相呼應，而被鎖在石柱之中的蟲群，則是在轟隆的聲響聲掙扎扭。那些蛆蟲表面的黑褪去，逐漸變得蒼白，最後於月的照耀之下腐爛消融，化作一灘灘膿水。

「你還沒有贏黃泉……我會回來的……你記住！」

隨著最後一隻蛆蟲的哀嚎聲漸弱，泉津醜的氣息，終於是知不到了。

……

隨著泉津醜的力量消散，神谷川於原地又靜立了數秒，終於是強撐不住，跪倒在地上。

空中樓閣城闕消散無蹤，圓月也再度被烏雲所遮蔽。生弓矢、天昭琴、暗牙黃泉津都從空中落下，三件葦原國寶都不同程度損，表面出現了黑的腐蝕痕跡。

尤其是生弓矢，侵蝕的腐爛痕跡居然將這枚玉質箭矢從中截斷。

「泉津醜，祂的真好像不在這……那些蛆蟲……」

那些蛆蟲，真人到后怕。

適才被蟲群所吞沒的神谷川，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異化蛆蟲有多特殊，那些蛆蟲所夾帶的氣息和以往所遇到的任何一個神都是不同的。

而泉津醜剛才好像說過，祂附於神谷的力量來源於黃泉母神，也就是伊邪那。

這番話想來不是唬人。

最後關頭神谷川雖然退了泉津醜，但付出的代價是葦原三寶損壞。

還有那枚來自於伊波的指環，那指環上有「大國主最後子嗣」神武天皇的氣息，對於剛剛為人皇不久，還不能徹底掌握自力量的神谷川來說，是絕佳強制激活「葦原三寶」的載。

而那枚伊波指環更是直接崩毀。

所以，退泉津醜的代價可不小。

想來或許真的只有來自於伊邪那的力量，才能將神谷川到如此境地。

「泉津醜大概還活著。」

冥冥之中，神谷川有這樣的覺。

適才的蛆蟲群消融后，並未出現神明隕落的威。

只能說，泉津醜不愧是經歷了斯拉夫神話世界毀滅、出雲神戰等一系列事件后，還依然能夠頑強存活的神明。

很難殺。

不過，就算泉津醜還未真正死去，想必和神谷手的下場也不會太好。

伊邪那贈與祂的力量已經不復存在。

適才泉津醜侵神谷川意識的同時，神谷川也意外從對方那裡「奪取」到了一些信息——

泉津醜好像是藉助「逢魔時獻祭」的儀式，才重獲昔日完滿權柄的。

所以合理推測，此戰過後祂大概會變回原本在人間茍延殘的狀態。只是不知道，未來泉津醜會不會又在現世掀起下一場逢魔時之來。

「還有蘆屋道滿……」

逢魔時獻祭的另一直接益者是蘆屋道滿。

那個投奔了黃泉的初代鬼神共主，正在當下神鬼復甦的浪之中徹底轉醒，泉津醜的落敗並不會改變這一既定事實。

想來蘇醒后的蘆屋道滿絕對會是個難纏的對手。

真麻煩啊……

好累……

神谷川思緒雜，使不上力氣，意識也越來越昏沉。他的視線模糊，眼前的世界彷彿被一層薄紗籠罩，耳邊似乎又回著戰鬥的嘶吼聲，刀劍相撞的錚鳴，以及蛆蟲蠕的噁心聲響。

「神谷！」

他到般若從他的離，用抖的，冰冷的手輕輕捧住他的臉頰，而後他的腦袋枕到了什麼的東西上。

蛆蟲留下的粘還未完全散盡，散發一惡臭，但空氣中又有一香膩的氣味快速瀰漫開來。

般若似乎正在拚命給自己敷藥。

但……嗯……好像能覺到的狀態很差……

在哭嗎？

不，不止是般若，瑪麗、犬神……還有……唔……天狗，他們的氣息好弱……

「哥哥？」

「飼主！」

「……」

恢復正常的高天原諸神也終於圍到了神谷川的邊來，連同還是荒神的八尺和小悟都相繼現出來。可此時，神谷所能聽見的聲音變得越來越縹緲和不真切了。

接著，不知為何，式神們又變得起來。

但神谷川實在聽不清大家在說什麼。

他從般若的懷中費力地將腦袋歪向另一側，於模糊的視界之中只看到林風捲漫天的雪粒呼號，一道人影從雪林另一頭蹣跚走出來，腳步沉重。

那是，天狗……？

神谷幾乎快認不出烏天狗來了。

阿伊努的英雄神上那套肅穆的山伏裝束，已經變得襤褸，染的破布條在冷風之中無力搖擺。他背後那一對原本漂亮的黑翅膀垂地，不斷有鮮順著羽淌落，暈開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刺目的紅痕。

他的髮之中滿是雪屑，臉上的白面被斬開了一半，只有一對眸子還依舊亮得像不肯熄滅的火炬。

烏天狗跌跌撞撞走近，他的左手握著自己的團扇，右手則是死死拖拽著一柄澄明徹，蘊藏雷意的大太刀。

「……」

神谷川看到烏天狗乾裂的翕，似乎對他說了什麼。而後，天狗努力立的終於支撐不住，如同電影的慢鏡頭場景般，撲通倒進雪地里。

他手裡的大太刀也滾落到神谷近幾米，刀澄亮如電。

哐當——

布都魂。

這柄本屬於建雷神，並且本擁有獨立神格的神代靈劍上，已經再也不到佐土布都神的氣息了。

「帶天狗去……賣腳婆婆……還有你們……儘快……」

神谷川的意識終於一沉。

「……」

「烏天狗！？」

「神谷大人！？」

「不行，大家的狀態都好糟糕！八尺，我們快些帶大家回高天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