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軌
天氣預報顯示北城將會有連續一周的下雪天, 倪薇本來還和紀若盈約定,要一起堆個雪人玩玩。
但可惜們都是怕冷, 非必要況下本不出門, 將近兩周的時間都窩在公寓裏。
要不是有阿姨來家裏做飯,倪薇都不敢想自己這些天會吃多外賣。
初次走到戶外待夠十分鐘,是因為紀若盈的姐姐要來公寓接, 見明星對倪薇而言稱不上什麽新鮮事,可私底下能有過多接還是的。
分別之前,倪薇和他們吃了頓飯, 姐姐紀嫻玉的丈夫是一位溫文爾雅有些沉默寡言的法國人,在談話之中,倪薇還是頭一回到自己的英文竟然是如此優秀,半中半英的,對方居然完全能聽得懂。
後來倪薇才知道, 原來那位先生分明就聽得懂中文, 只是面對外人時, 不願暴自己不太醇正的普通話。
倪薇忍不住吐槽:“……聽得懂就聽得懂嘛, 我也聽得懂港城話。”
倪薇的語言天賦點得很偏,小時候在港城沒住多久,港城語倒是完全聽得懂、會說點兒, 和紀若盈沈飴靈住久了,偶爾還能飆出幾句餘話、江城話,唯獨英語是真有點不太行。
紀若盈樂了:“下次我讓姐夫和你港語通,怎麽樣?”
“對了, 這些特産你帶好, 就當是過年禮啦。”紀若盈拍了拍打包箱的特産,提醒道。
紀若盈後天要回餘, 倪薇也被謝宛樺召回家過年。
因著人世故,謝家不僅派出謝西霖接走,還會意思意思向斐森示好,送來一些禮。
倪薇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因為聽到接的人是謝西霖而到慶幸。
公寓樓盤下,一輛邁赫停駛到門口。
倪薇的行李不多,就一箱一袋,紀若盈送的特産也不多,就兩箱。
謝西霖前腳剛和斐森那裏的人散了飯局,穿著筆直括的西裝風塵仆仆來接人,不曾想還得幫忙搬運行李特産。
看著倪薇穿得嚴嚴實實悠然自得地站在面前,謝西霖輕哂了下:“行,我去搬,你就在這兒候著吧。”
見謝西霖如此不耐煩,倪薇大人有大量,暫不計較:“去吧,謝咯。”
紀若盈看眼走過去的男人,因為先前就沒見過謝西霖,所以不由得拉著倪薇,沒頭沒腦地揶揄了句:“是你那個很喜歡的領家哥哥嗎?”
聽到紀若盈這麽猜測,倪薇真的有被晦氣到:“怎麽可能啊。”
紀若盈“哦”地拉長了聲音:“不是啊。”
倪薇:“……”
“他是我親哥,親哥,知道嗎?”
紀若盈明顯不信:“你不是說你是個孤苦伶仃的孤嗎?”
行李就在樓底下,只需從大門搬到後備箱,謝西霖拉著行李箱,途經們,特沒好氣地搬上去。
倪薇看眼他,很配合地脆生生喊了句:“哥,辛苦了。”
謝西霖剛要轉繼續搬運,聞言步子明顯頓了下,皺著眉頭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倪薇。
為了澄清,倪薇只是隨口扯個小謊,又不打。
不過如果謝西霖不給臺階下,狠狠掉面兒,也恰好可以和紀若盈證明:看吧他這麽暴躁才不是呢。
但沒料到的是,謝西霖只是皺眉瞥眼,很含糊地“嗯”了聲:“知道就好,還不趕上車。”
倪薇甚至看到他耳紅了。
哇,這就離譜。
紀若盈眼睫輕眨:“真是你哥呀?我不信。”
倪薇哪管信不信,特産搬得差不多了,立即打開車門,讓紀若盈噤聲:“我要走啦,下學期見。”
紀若盈嗯嗯嗯地點頭:“路上小心啊。”倪薇扭頭正打算鑽進車廂,不料一低頭便對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
側邊垂下的發,輕而不經意地掃過他的手背,宛如游的筆,細細勾畫起皮囊下繃起的青脈絡。
倪薇的大腦宕機了一秒鐘,很快很急地想到:難怪這邊的車窗是半開一條的。
原來謝懷雋就坐在後面。
後方傳來謝西霖懶怠的一聲“喂”,倪薇拉回思緒,立即出來把門扣。
砰地一下,很沉重,連帶倪薇的心髒也震三震。
“舅舅還在後面坐著呢。”謝西霖單臂按著車尾,以半環繞的姿態虛攬著,沒什麽緒地笑了下,“怎麽,還想坐人上?”
倪薇有種吞了蒼蠅的覺,無反駁,畢竟還真坐過。
“……我坐副駕駛、副駕駛總沒人吧?我暈車。”倪薇蹙起眉頭,溫吞道。
謝西霖略略點頭,攤開手:“行,你去。”
如果可以,倪薇連這輛車都不想上,腹背敵前後夾擊帶來的窒息,真的太難了。
心裏這麽想,倪薇還是繞到副駕駛,開了門鑽進去,規規矩矩地扣安全帶。
坐得板正,下收起,目視前方視野,稍微不經意地瞥了下後視鏡……還好,個子矮,不太能看見。
倪薇緩緩吐氣,旋即駕駛座的人也上車了,謝西霖發引擎,看眼側的小姑娘,冷不丁地說了句:“怎麽不接著哥了。”
倪薇就覺得莫名其妙,皮疙瘩都起來了,忍不住擡手拍了下他的肩:“你幹嘛啊。”
這一掌是結結實實打到了,也不知怎的,謝西霖反而哼笑了聲。
倪薇瞪眼他,收回手掌心。
好討厭。
轎車發,緩緩駛出小區,謝懷雋旁側開了一線的窗,有風清淩淩地掠進,掃過他晦暗不明的眉眼,而剛才倆人的一舉一,都盡而納他眼底。
謝懷雋面冷淡,闔眼不看。
-
謝家的祖宅距離市中心不算遠,開車一小時就能到。
倪薇已經很久沒回謝家大院了,半開一邊窗,在還未駛園林時,不由得趴在窗上看。
謝西霖瞥了眼,不太理解的行為:“能不能把窗關了?凍不死你是吧。”
倪薇不以為意,頭也沒擡一下:“都快到了,我暈車趴會兒怎麽了。”
“我嫌冷,三秒我就把窗關了。”謝西霖語氣很淡,本不謙讓,開始倒計時,“3、2——”
窗戶上移,立馬松開手往後靠,憤懣不平:“你有病吧,我要是夾到手了怎麽辦?”
平時就是這樣和謝西霖互嗆,不待他反相譏,心底便已經打好了回擊的腹稿。
可下一秒,後側方忽而傳來極淡的聲音:
“你安分點兒。”
此話一出,謝西霖如虎添翼,輕哂:“聽到沒,讓你安分點兒。”
平時謝西霖怎麽嘲諷,倪薇都不太會放在心上,但沒想到謝懷雋居然會幫腔。
氣焰被澆滅,倪薇偃旗息鼓,忍著不去扭頭看。
從偏斜的角度向後視鏡,謝懷雋可以看見蹙起的眉頭,含霧潤的雙眼。
他心裏升起了幾分躁意,難辨緣由,索默然下去。
轎車停在大院門外,倪薇解開安全帶下車,繞到後備箱打算自己提行李。
後備箱解鎖上擡,剛準備傾搬行李,旁側人便已經單手拎起行李箱的側提手。
彙視線的是黑西服袖,再擡眼去,只見男人清冷面龐。
視線未有接時,倪薇立即向後稍稍錯步,垂下眼簾。
目落在男人漆黑的皮鞋上,剛才的話語還沒完全從腦剔除,倪薇心裏泛酸。
行李箱不算小,但拎在他手中,卻分外顯得輕松。
倪薇看眼他袖口下青筋微起的手背,禮貌而得地說了句:“謝謝小叔。”
說話音量微弱,融凜冽寒風,也不知他有沒有注意到。
不過倪薇好像聽見他極淺的一聲“嗯”,但除此之外,便沒有過多的話了。
他從左側離開,倪薇不敢跟,往反方向的右邊走去。
越過兩道門檻,還沒抵達前廳,倪薇便聽到沸沸揚揚的人聲,前門迎客的謝宛樺看見,笑著走過來:“讓我看看誰回來了呀。”
不待倪薇打招呼,頭頂上方便傳來謝西霖的聲音:“媽,這些東西放哪兒。”
謝宛樺隨手招攬傭人過來幫著提攜,示意他把那些禮盒遞過去。
謝西霖照做了,剛要邁步,謝宛樺卻倏然將他們拉在一起,笑著說:“薇薇現在都快到你肩膀了,以前還是個小不點兒呢。”
“九月份的時候不是剛過十九歲生日,這才三月不到,薇薇越來越出挑,有大人模樣了。”二表姨也跟著附和,“倆孩子看著登對,都還沒談對象吧?”
謝宛樺點頭說是,說到這份上又蓋彌彰地揭過去:“薇薇我是當親閨帶,要真讓西霖拱上了,我還不樂意呢。”
二表姨笑了笑,話題依舊圍著倆人聊。
謝西霖平時雖然混不吝沒個正形,但該給的面子還是會給,在七大姨八大姑這兒風評還算不錯。
倪薇也同樣明白這些人世故,可是這類調侃自從懂事起就沒提過,聽都快聽煩了。
謝宛樺上那麽說,但實際上倪薇心裏清楚,就是把當養媳養了,還說以後要是沒有喜歡的對象,可以考慮一下謝西霖。
一邊揚起標準的笑容敷衍,一邊往旁側走,思緒都快游向天際了。
可偏偏謝宛樺一直挽著不放,語重心長地叮囑了句:“上了大學眼睛可得亮點兒,有些男的別有用心,專挑你這樣兒的下手。”
得,規勸的話又更新了。
倪薇不知以什麽表應對,餘瞥見旁側走過的男人,的心倏然懸。
行李箱被男人擺正落地,砰地一聲,碾在青石板階上,還有拉桿抻出的聲音,是很漫不經心的作。
從始至終男人都不置一詞,泰然平靜,連個眼神也沒往這放。
他步子好似放慢了些許,修長微彎的臂膀空空落落,令很想闊步奔去,像以往那般喊著“小叔叔”挽上去。
與他的距離相隔大概只有三四道石板臺階,倪薇卻覺得路途遙遠,雙腳跟灌了鉛似的,沉重而難以前進。
再次相見,的心不再輕盈、溢滿歡心。
唯有尷尬、無措、酸自頭頂澆淋而下。
邊人還在拿揶揄、言歡、說笑。
倪薇再也維持不住臉上掛著的笑,有出手臂掙桎梏的想法。
“倪薇。”
嘈雜喧囂的人聲中,一道清淡卻擲地有聲的呼喊,將嗡嗡耳鳴的思緒牽引回來。
倪薇下微擡,不確切地循著聲音去,恰好撞進男人眼裏。
他依舊握著行李箱拉桿,站在三道臺階之上,獨立于人煙浩穰,形清雋修長。
對擡手略略示意,嗓音很淡:“過來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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