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陳青茹睡得并不好，所以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就醒了，醒來后賴了二十多分鐘才起來。

劉春梅大概認床，昨晚也沒睡好，陳青茹起來洗漱時，看見人正在廚房忙活。

“媽，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做早餐啊？”陳青茹隨口招呼了句，推開門準備進衛生間，那邊劉春梅立刻招手，“誒，青茹，你過來，看看這個烤箱怎麼用！”

陳青茹只得過去廚房，把烤箱的幾個簡易用法教給了。

“我聽衛明說他前些天天天吃外賣，是你懷孕了不方便做吧？”

陳青茹覺得話里有話，“我倒也方便，是衛明太張孩子了，不讓我下廚房，所以大多數時候都點的外賣。”

劉春梅笑了，把三個三明治放在盤子里碼好，“衛明疼老婆，比他爸疼，他以前在家從來來生手飯來張口，我以為他長大了跟他爸一個樣呢，沒想到這麼會人！”

陳青茹只能苦笑，覺得劉春梅這話酸溜溜的，心里很過意不去，就在旁邊打起了下手。

婆媳兩個開始了閑聊。

跟全天下所有兒子的母親一樣，劉春梅三句話不離宋衛明，也只有談到兒子時，臉上的微笑才是生的。

向陳青茹講了許多宋衛明小時候的趣事兒，說他多麼多麼調皮，但又多麼多麼懂事，說他老師和同學多麼多麼喜歡他，說著說著，突然回頭向陳青茹，“衛明從不進廚房的，本來廚房里的事就不用他們男人添，有我們人就夠了，你說對吧？”

陳青茹切胡蘿卜時，沒當心把刀歪了點兒，險些切到手指頭，心頭一，突然想到上次宋文秀過來，也跟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大概人不進廚房是們家的家傳。

接著，劉春梅又提到宋衛明喜歡吃什麼菜，并向陳青茹推薦孕期食譜，提醒孕期注意事項，滔滔不絕，這是一個家庭主婦擅長的領域，也正是陳青茹不擅長的領域。

當然劉春梅推薦的食譜上都是這那，陳青茹聽見，昨晚吃的那碗排骨湯的味道便仿佛又從胃里泛上來，正好這時，劉春梅從冰箱的冷凍層里拿了塊五花出來，大驚，“媽，你用做什麼？”

“在面里放一點丁嘛！衛明吃的。”

“我平時都是放一個荷包蛋的。”

“也放一點，你現在懷著孩子，更要多吃！”

陳青茹再也忍不住，捂著沖到洗碗池邊，干嘔起來。

劉春梅生了兩個孩子，也伺候過自己兒的月子，對孕吐見怪不怪了，只瞥了眼，淡定地問：“想吃點開胃的嗎？我帶了些酸菜過來，比外面買的好，放在面里更有風味。”

陳青茹邊吐邊點頭。

“你這種算孕吐不嚴重的了，當初文秀懷亮亮時，吃什麼吐什麼，那才真是要了命了，亮亮這孩子也難帶，本來文秀還想著出了月子繼續工作，孩子給婆婆帶的，后來亮亮實在鬧的慌，只好把工作辭了……”

聽到這里，陳青茹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果不其然，劉春梅開始了的勸說，當然是說當家庭主婦多麼輕松之類的話。

陳青茹的注意力轉移到劉春梅的話語上，漸漸停止了嘔吐，某個詞語從腦海中蹦出來——四面楚歌。

這些天，宋衛明聯合劉春梅，甚至親媽來說服辭職。

他不愧是職場上征戰多年的人，深諳pua之道，而使一個人屈服是比搞定客戶更容易的事。

“所以，青茹，你現在快三十歲了，這個孩子生下來，帶到兩三歲就要考慮二胎，家里事更多更雜，你也更忙了，衛明呢，又在公司做事，總不能讓他回到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你說是不是？”

突然一陣更洶涌的酸水從嚨里沖出來，陳青茹捂著奔了出去……

跑到衛生間，抱著馬桶狂吐起來。

于是這段令人抑的對話，被的嘔吐聲中斷了。而這些話的余韻，卻像水面上的漣漪，擴散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

半夜，宋衛明睡得無比香甜，陳青茹卻無比焦躁，那個被強制下去的念頭又升起來了，床上翻來覆去，覆去翻來。

回想近日來的種種，愈發到自己的無力，因為孩子——用手掌去自己的肚子，綿綿的，里面有一個胚胎正在發育，這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不應該的念頭，如果這個孩子沒有到來就好了，那會果斷干脆地跟宋衛明離婚，而現在正好有早產跡象，或許這就是天意！

但很快意識到自己多麼邪惡，轉而又在心里唾罵自己，更輕地自己尚未隆起的肚皮，對這個小生命輕聲說“對不起”。

一整個晚上都沒睡著，也許孩子與母有天然的應，第二天一早，宋衛明起來后沒一會兒，肚子就開始疼了。

這疼是一陣陣的，比之前那次更猛烈，害怕極了，以為自己昨晚的話被神明聽見，要奪走的孩子，嚇得趕起床，從床頭柜翻出自己的藥，倒了杯水來，就水服下……

之后宋衛明和劉春梅也知道了，他們也分外張，劉春梅給陳青茹拿熱水袋敷肚子，宋衛明給領導打電話請假，一陣手忙腳。

陳青茹半靠在床頭，看著自己的平坦的小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懺悔，在懺悔到第一百零三遍時，突然一陣疼痛襲來，覺有溫熱的東西從下面流出來了。

“不好！”大一聲，驚恐地向宋衛明出手，“去醫院，現在就去醫院！”

宋衛明也嚇得臉發白，撲到床前問：“怎麼了，你怎麼了？”

“我下面流了，”陳青茹抓住宋衛明的手，好像要從他上汲取力量。

宋衛明下微，立刻蹲下子給陳青茹穿鞋……

一陣忙后，三人上了車。

向來沉穩的宋衛明幾乎是以飆車的速度在馬路上飛馳，陳青茹此時正捂著肚子躺在后座，劉春梅在旁邊照顧，一會兒給肚子，一會兒雙手合十向神佛祈禱，說這是他家第一個孫子，求老天保佑他平安無事。

陳青茹疼得出冷汗，加上車里開著空調，額前的發很快被汗了，空氣中彌漫著腥和汗水混雜的奇怪味道，喊：“開一下窗，衛明，開一下窗。”

聲音太過孱弱，只有邊的劉春梅聽見了，劉春梅于是輕聲提醒：“外面冷，風吹進來更要涼了。”

陳青茹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也沒有力氣說了，閉上眼睛開始深呼吸，深呼吸……但下腹的疼痛卻越來越清晰，比姨媽痛最痛的那一次還要痛，而下仍然流出那溫熱的東西，到自己仿佛正在一個熱的環境里——某個才下過大雨的原始森林，在里面迷路了。

漸漸的，的全的力量都隨著下斷續流出的溫熱漸漸流失，那力量既包括保護這孩子的，也包括保衛他們婚姻的。

終于終于，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