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聽，還有點河南梆子的味道。

歌聲在稍顯空曠的籃球館里傳出去好遠，把正盯人的席遠嘉震得一愣。賽場上容不得一一毫的分心跑神，瞬息之間壯丁同學已經功起跳，將球送進了籃筐里，兩分賬。

邊線外的吃瓜群眾集哄笑，席遠嘉簡直要氣死了，指著唐青瓷對裁判道：“犯規！”

育老師笑著對唐青瓷比了個帶有警告意味的手勢，示意比賽繼續。唐青瓷在席遠嘉的怒視中行了一個極其紳士的鞠躬禮，直起時還附贈了一個飛吻。

四周又是一陣哄笑。

比賽繼續。

著良心說席遠嘉斷球很厲害，反應也夠快，真要一對一的打，輸贏難定。這姑娘大概是被唐青瓷那拿腔走板的一嗓子給氣著了，球一拿到手，就開始走歪路子。

俏俏雖然是一個湊數的，但防守和盯人的基本素養還是有的，眼看著席遠嘉從壯丁手里搶下一個籃板，下意識地便攔了上去。席遠嘉晃了個假作，下過球的同時，手肘借著慣在俏俏的肚子上，狠狠一撞。這一下可以算作是無意，但猛地抬起手臂，掐著角度朝俏俏的下又補了一下，就是明顯的別有居心了……

俏俏只覺下上一陣筋骨碎裂似的疼，險些把舌頭咬斷，唐青瓷喊了暫停，沖過來扶住，低聲道：“沒事兒吧？”

俏俏抿著搖了搖頭，道：“繼續！”

唐青瓷隨手拽過一個吃瓜群眾，看了眼群眾手上的腕表，示意俏俏馬上就要下課了。壯丁同學斷了對手的球，準備趕在下課之前再進一個兩分，俏俏突然喊了一聲：“傳球！”壯丁同學回就把球傳了出去。

籃球手，飛至半空，壯丁同學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傳給誰？為啥要傳？

俏俏籃球打得不好但是排球玩得不錯，席遠嘉躬起跳的同時，也跳了起來，先是抬臂一墊讓籃球高高彈起，接著一個上網扣殺，籃球以排球的打法被扇了出去，準而沉重地落在了席遠嘉臉上。

下課鈴聲響起時，席遠嘉和俏俏一起哭了起來。前者是因為被砸出了鼻，紅艷艷的，了一手；后者是因為，籃球和排球的材質不一樣，一下的覺，真的好疼好疼好疼啊！

（56）

哭哭啼啼的俏俏和啼啼哭哭的席遠嘉一道進了醫務室，席遠嘉上藥止，俏俏冰敷消腫，唐青瓷唑著棒棒糖站在兩人中間閑：“我曾經流過兩滴鼻，一滴是紅，另一滴也是紅。”

席遠嘉鼻子里塞著兩團棉花球，抄起枕頭朝唐青瓷砸去，唐青瓷迅速低頭閃躲，枕頭從腦袋上飛過去拍在了靠墻安置的藥架子上，一排小藥瓶多米諾骨牌般倒了下去，掉在地上，碎了餃子餡。

校醫真想一手一個死這仨混蛋玩意兒，唐青瓷毫不念同窗之，手臂一，指認犯罪嫌疑人：“報告老師，是席遠嘉的錯，拿枕頭砸我！”

俏俏幫腔：“我是目擊證人，我證明！”

席遠嘉氣得眼睛都圓了，校醫懶得跟小姑娘扯皮，抬手一揮，道：“唐青瓷、余俏，你們兩個不需要休息，回班上課去！”

唐青瓷拉著俏俏的手，一邊背對著校醫朝外走一邊朝席遠嘉擺了個賤兮兮的表。席遠嘉挑眉冷笑，低聲道：“這一掌我不原樣討回來，算我輸！”

唐青瓷白眼都快翻上天靈蓋了，低聲道：“算你輸能行麼，沒大沒小。從輩分上看，我得算你大爺！”

（57）

下午最后一堂是老嚴的理課，俏俏和唐青瓷一個聽不懂一個懶得聽，索組團逃課，溜到小賣部去泡優樂。

拆茶包裝的時候唐青瓷用肩膀撞了俏俏一下，道：“不是說晚上陸驍來接你麼，你就穿這一去約會啊？”

俏俏臉上浮起淡淡的紅，草莓棉花糖似的，低頭看了眼上的校服，道：“這純真本，看過那個微博話題沒——從校服到婚紗。他是我年時和余生里，全部的心。”

唐青瓷叼著吸管給俏俏洗腦：“人靠服馬靠鞍，就算你是天香國，見心上人之前也得收拾收拾自己呀！”

唐青瓷從口袋里翻出一支櫻桃紅的彩，在俏俏上薄薄掃了一層，用指腹輕輕涂開，水潤的澤覆滿瓣，像時鮮的水果，著人去嘗一下味道。

俏俏照著小鏡子看了一眼，忐忑道：“會不會太艷了？還是掉吧，我怕他會不喜歡。”

“沒出息！”唐青瓷拍了拍俏俏的發頂，讓轉過去，解開的馬尾辮，“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至于他喜不喜歡，那是他的事。獲得的方式有很多，但絕不包括委曲求全。你小心討好的樣子，能他一時，不了他一世。”

俏俏的頭發很，帶著淡淡的香草氣息，唐青瓷將它們編魚骨的形狀，再綴上一個糖果的蝴蝶結發卡，整個人都明亮起來。

額角垂下來些許碎發，唐青瓷將它們打散，弄出蓬松的效果，襯著俏俏掌大的小臉，凸顯出了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

唐青瓷滿意地一拍掌：“為悅己者容——多好看！”

俏俏撲閃著大眼睛一臉的張兮兮，道：“我之前不覺得是要跟他約會，你這麼一弄，我反而張了。”

唐青瓷想了想，道：“我知道一個減小游戲，來，說五遍‘月亮’。”

俏俏乖乖照做：“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

唐青瓷：“再說五遍‘月餅’。”

俏俏依言：“月餅，月餅，月餅，月餅，月餅。”

唐青瓷：“那麼問題來了，后羿的是什麼？”

俏俏口而出：“嫦娥啊……”

唐青瓷：“……”

我怎麼會有你這種朋友！

（58）

陸驍上午滿課，見過陸然何后一路油門沖回去，剛好踩著上課鈴。室友很心地幫他帶來了紙筆和專業書。

陸驍盛名在外，人帥績好才藝全能，秦柯還喜歡拿著他的設計圖到窮顯擺，說什麼看看我家學生出的圖，簡直是設計里的金喜善，傾國傾城，還純天然。

和秦柯同期歸國的老師里有一閆思斌的，十分看不慣秦柯那個窮顯擺的樣子，撇了撇保溫杯里的茶葉沫子，道：“就你家學生會畫圖？我家這個畫得也不錯啊，來，大伙看看，簡直是設計里的文英，萬年不顯老，吃香！”

其他老師知道這倆人常年拌逗悶子，組團笑著看熱鬧，誰也不言語。

秦柯是建院出了名的護短狂人，你可以罵他本人，捎帶上祖宗十八代都沒問題，但是你不能擺明了瞧不起他的得意門生。秦老師臉一沉，湊到閆思斌面前盯著他手里的設計圖看了半晌，道：“就這還算好？你看看這個疏散樓梯，是給火葬場畫的吧，燒人專用！我從土木那拽來一個學生，都畫得比他好。”

兩個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斗起來沒完沒了，倒是把陸驍的名聲炒得火熱，大半個學院的師生都認識他，真正的院寵級人。

前排一個齊劉海的生看了看他的臉，半側著子低聲道：“陸驍，你臉不太好，是不是沒來得及吃早飯？我有小蛋糕，你要吃嗎？”

小時候因為吃蛋糕被陸然何打了一掌，從那以后他再也沒吃過甜食。陸驍沒有抬頭，很輕地說了一聲：“謝謝，我還不。”

同學哦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些失。

教西方建筑史理論的老師有點啰嗦，聽他的課總有一種加長版新聞聯播的覺，陸驍聽了不到五分鐘就開始跑神。他仗著自己離講臺比較遠，跟室友借了一把工刀和一罐膠水，用地上撿來的紙卡，躲在書本后頭做一室一廳的小戶型模型玩。就在他捉著要不要往里頭放個剪力墻再拉一下層高的時候，老師突然點了他的名字，道：“陸驍，你來說一說古希臘建筑的特點。”

陸驍連課本都沒翻開，道：“古希臘建筑是歐洲建筑的先河，發展時期大致為公元前8——前1世紀，即到希臘被羅馬兼并為止。其建筑結構屬梁柱系，早期主要建筑都用石料。限于材料能，石梁度一般是4~5米，最大不過7~8米。石柱以鼓狀砌塊壘疊而，砌塊之間有榫卯或金屬銷子連接。墻也用石砌塊壘，砌塊平整細，砌嚴，不用膠結材料。神廟是古希臘建筑的標志……”

陸驍語速平和，沒有任何可以賣弄的味道，教室里卻出驚嘆的聲音，他陳述的容跟課本上寫的一字不差。

老師笑瞇瞇地點了點頭：“不錯不錯，來，再說說伊斯蘭建筑與拜占庭建筑的區別。”

這一章還沒講到，帶了點刁難的意思。

屈起食指頂住鼻尖，是陸驍思考時慣有的小作，室友在一旁拼命翻書，試圖給陸驍找到一些提示，不等他按照目錄翻到指定的頁碼，陸驍先開了口：“拜占庭建筑是在古羅馬西利卡式的基礎上，融合了波斯、兩河流域、敘利亞等東方國家的藝，所形的新的風格。而伊斯蘭建筑是拜占庭建筑影響的，它是在羅馬、埃及、拜占庭及波斯薩珊等建筑的基礎上發展并形。結構上來說……”

教室里又是一片驚嘆聲，依舊和書本上一模一樣。

老師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道：“不錯不錯，有你在，以后上課我都不用帶講義本了。”

陸驍甚是無奈，當初秦柯在本科開設外國古代建筑史綱課程時，就拿他當講義用。講到哪里有什麼東西想不起來了，就招呼一聲“陸驍，你說說這個啥啥啥和那個啥啥啥”。秦老板厚著臉皮夸陸驍比搜索引擎好用，引擎還要輸詞條，他直接語音識別了，還能語音播報。

下課時前排的齊劉海生又轉了過來，指了指陸驍用紙卡做的小模型，怯地道：“陸驍，你能把這個模型送給我嗎？我建模一直不太好，總被導師說。”

陸驍拿起外套搭在臂彎里，道：“不好意思，這個我要帶回去改進一下。”

生再度失，陸驍沒再多言，側過子自生面前走了過去。走到教學樓外，他將小模型拆開碎，然后扔進垃圾桶。

陸驍上帶著一種傳奇，太多的故事圍繞著他，模糊了本來的面目。有人說他溫文爾雅，有人說他謙和有禮，這些不過是他諸多面目中的一個，有著修飾的分。而真正的陸驍其實是冷的，那是他從陸然何上繼承來的東西，涼薄二字刻在骨子里。

那時的他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心甘愿地將余生的孤勇并全部溫，都放在同一個人手心里，守著，寵著，從格到眼神統統起來。

那個人在雪地上踩出一串腳印，蹦蹦跳跳地撲進他懷里，帶著歲月饋贈的溫度，眼睛里全是星星，眨一下，萬明朗。

他的始于某個春天般的瞬間，終于天荒地老。

（59）

建院課程繁多，從早上八點一路排到下午三點半。上完了課，陸驍又被秦柯拎去做了半個小時苦力。回宿舍后倒頭就睡，被室友推醒時，窗外已經堆滿了夜和雪。他約覺得自己忘了件什麼事兒，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恍然想起他答應了俏俏晚上要去接。

已經遲到四十分鐘了，小姑娘會哭鼻子吧。

陸驍直接從上鋪跳了下來，作利落得驚呆了來串門的兩個同僚，一邊換服一邊打開微信界面發了條信息過去，言明他睡過頭了，問俏俏現在在哪里，他馬上去接。

微信沒有回復，打電話過去也沒有人接。陸驍是真著急了，過路口時險些闖紅燈，一路加著倍速趕到學校門口，看見俏俏站在路燈下，手里頭好像抱著什麼東西，一委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