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loved with a love that was more than love.”陸驍輕聲重復了一遍，眼中是溫潤的：“意思是：我們因而，但不僅止于。”

晚上，俏俏做完一張理卷子和一張化學卷子，拍下照片準備發給陸驍邀功時，意外地發現那個萬年不更新態星人竟然換了個簽名——

因而，但不僅止于。

俏俏心跳一，用水藍簽字筆將那句話謄抄在了日記本上，頁尾畫著飛機刺破云層的瞬間，一個小倉鼠蹲在云朵下癡癡地看。

把一整個頁面都拍了下來，然后發了個朋友圈，陸驍沒什麼反應，余笙倒是評論了一條——善用分組，珍惜生命。微笑微笑微笑。

唐青瓷：我假裝看不懂的樣子。

俏俏統一回復：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害。

（102）

陸驍很給人帶禮或特產，往常出差都是18寸的登機箱裝上幾件換洗和洗漱用品，說走就走，一輕便。現在有了俏俏，看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想著給帶一份。每每想到他的小姑娘眉眼帶笑的樣子，都覺得異常溫暖。

柏林本地沒什麼有特的，他特意去了趟位于德國北部的呂克貝，買到了名列世界三大杏仁糖之一的呂克貝杏仁糖。

外公那位住在柏林的好友年近古稀，穿著一白太極服，仙風道骨。初中時，陸驍跟著老人家學過一段時間古箏，也算得上半個師傅。在老人家里小住幾日后，他又飛了一趟蘇黎世，探寡居于此的外婆宋青。

當年的一場私奔不僅耗了陸然何的，連同的親也一并傷害。宋青自那之后再沒跟陸然何說過一句話，喪夫后獨自移居蘇黎世，母之間徹底斷了聯絡。陸驍念著外公對他的好，每年歲末都會飛過來看看宋青，盡一點晚輩應盡的義務……

二月初，蘇黎世氣候微寒，飄起了洋洋灑灑的凍雨。陸驍坐在宋青家臨窗的玫瑰椅上喝了一杯紅茶，未等茶香散盡，就聽宋青道：“我知道上一輩的事怨不得你，但我實在沒辦法像你外公一樣，對你心無芥。好好照顧你媽媽，別再來看我了。”

陸驍聽見膛深傳來極清脆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從高落了下來，他站起，形拔如白楊，恭敬道：“那麼，我就不打擾了，您多多保重吧。”

宋青將他送到門口，門扉緩慢合攏時，陸驍突然很想問一問，問一問宋青，問一問陸然何，問問們到底為什麼都不喜歡他。

明明他才是最無辜的那一個，卻獨自背負起了全部惡果，了原罪。

所有的話一齊涌到邊，結抖半晌，終是沒能問出口。

（103）

時值日暮，雨已經停了，立馬特河上倒映著燦爛的晚霞，游穿行如織，水鳥在汽笛聲里劃過長長的影子。陸驍靠著岸邊的護欄站在那里，腳邊擱著一只登機箱，及膝的長風加重了廓的鋒利，遠遠看去猶如巖石塑像。

異國街頭，無家可歸，跗骨的疲憊幾乎將他擊垮，連里都是苦味。

手機鈴聲響起時，他還以為是錯覺，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接聽，俏俏的聲音過聽筒熱熱鬧鬧地撞進他的耳朵里：“陸驍陸驍，我學會調餡包餃子了，等你回來，我做給你吃。”

陸驍幾乎被俏俏聲音里的暖意燙到，在心頭的沉重齊齊涌上眼眶，化作一抹淺淡的紅，熬夜熬久了似的。他清了清嚨，努力去掉聲音里的失落，道：“我喜歡吃鮮蝦餡的，蘸料里要放老干媽。”

“好呀，你還喜歡吃什麼，都告訴我。”俏俏笑瞇瞇地道：“我一樣一樣做給你吃，把你養得胖胖的，沒那麼好看了，也就不擔心會有人跟我搶了！”

陸驍很想笑一下，但里的滋味實在太苦，角僵得本無法彎折出弧度。俏俏等了半晌，沒有等到陸驍的回應，試探著道：“陸驍，你是不是心不好呀？發生了什麼事？能跟我說說嗎？也許我也能幫上忙呢。”

陸驍從來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沖，想要傾訴，想要依靠。他維持著形筆的姿勢站立得太久了，站得很累，想找一個足夠且溫暖的地方，靠一靠，歇一歇，然后徹底跟那些不開心的回憶告別，走向全新的生活。

俏俏聽出陸驍的呼吸里的變化，覺到他的緒似乎不太穩定，想了想，另起了一個話題，道：“陸驍，還記得雪萊的那首《Lonely》嗎？這次換我念給你聽好不好？”俏俏清了清嚨，在開口時，聲音里帶著不好意思的味道：“我發音不太準，念得不對的地方，你不許笑我——Dar'st thou amid the varied multitude，To live alone an isolated thing？”

Lonely

孤獨者。

你是否敢在形形的人群中，自行其是，為一個絕緣？

像是被淬毒的箭矢擊中口，陸驍啞著嗓子了聲：“俏俏……”

俏俏靜靜地守在電話那頭：“我在。”

陸驍抿起，瞳仁的暗到極反而潤起來，無力道：“我被外婆趕出來了，說不希再看到我。當年，我媽放棄公主般的生活，跟我爸一起住進老街的舊房子里，原以為可以幸福相一輩子，結果在我即將出生的時候我爸舍下妻子離家出走，再沒回來。從那以后再不相信兩個字，恨我爸爸，也恨我，我是原罪。”

陸驍背過去點了煙，蒼藍的煙霧緩慢彌散，模糊了所有表。

他沒有告訴俏俏，七歲以前，他住在一條很破舊的老街上，三餐不繼，得狠了，會去垃圾堆里翻吃的。后來，即便回了陸家認祖歸宗，他依舊是不被接納的那一個。有一次陸然何喝醉了，大半夜的闖進他的房間，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問：“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在鏡頭前說出我的名字！”

當時陸驍正在上高中，營養跟得上，量也長開了，眉眼愈發像。他在深濃的夜里對笑，道：“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麼關系，就憑我這張臉，明眼人一看便知我是誰的兒子，你賴不掉的。”

陸然何抬手便是一掌，陸驍被打得側過臉去，那一瞬間，他在陸然何眼睛里看見了森然的恨。

他并非天生的理智冷靜，只是擁有的太，比旁人更懂得克制。

（104）

站得久了，有些冷，陸驍沿著河邊小路慢慢向前走。街角的破被子里蜷著一個衫襤褸的流浪漢，他莫名想起俏俏請乞討老人吃蛋仔時的景，心頭一，出幾張紙幣遞了過去。流浪漢一臉驚喜，用德語連說了幾聲“愿主保佑你”。

電話的另一端，俏俏一直沒有言語，陸驍裹大，自嘲地笑了一下，道：“很狗吧？苦劇里用爛了的節，可這就是我的生活啊。”

“苦劇可不是這樣演的，你這個是偶像劇。”俏俏突然道：“苦劇的路數是這樣的——主角不僅家境貧寒，還要跟母親一塊忍父親的打罵。有一天醉酒的父親失手打死了母親，就躲在沙發后面眼睜睜地看著，星子濺到了臉上。往日相的小伙伴從父母那里聽來各種八卦，都不肯再跟玩，甚至朝上丟石頭，一邊扔一邊七八糟地喊——殺人犯、暴力狂、小煞星……”

“俏俏！”陸驍提高聲音打斷的話：“夠了。”

“那個無比倒霉的主角就是我。”陸驍看不見俏俏的表，卻能想象到一定皺起了鼻子：“小時候我常常想，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一定不要投胎做人，做人一點都不好玩，有那麼多的不開心，想想都覺得難過。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一個人，他教我做很難的理題，念英文詩給我聽，在我被欺負的時候，對我說乖不怕了。那一瞬間我才知道生而為人真是太好了，能遇見他，能跟他約會，努力一下，甚至還能嫁給他，睡在他懷里，一輩子都跟他在一起。我猜那個人一定是草莓味的，那麼苦的生活都被他弄甜的了！陸驍，你快回國吧，我想請你吃草莓味的棉花糖，真的很甜。”

陸驍低下頭，有什麼東西掉下來，在外套上暈開深的痕跡。

他有些狼狽地抬手捂住眼睛，究竟需要多幸運，才能在遇見你之后，又被你喜歡。

謝謝你，讓我知道我正在被，我并不孤獨。

（105）

俏俏的一句“草莓味”給了陸驍一個莫大的提示——甜才是生活的奧義。

快遞即將停運的那幾天，俏俏不斷收到來自世界的禮——手工巧克力、櫻花果凍、還有一大盒子果糖，拆開包裝一看，全是草莓味的。

俏俏哭笑不得。

余笙倚著門框一邊啃蘋果一邊涼颼颼地道：“喂駱駝呢這是，一箱又一箱全是甜的，不得我們全家鬧蛀牙吧！”

俏俏抬腳把人踢走：“麻煩你報個班去學學說話的藝吧，一張就討人嫌！”

俏俏把陸驍寄來的禮單獨分了一份，給唐青瓷送了過去。兩個人癱在唐青瓷家那張一米八的大床上，俏俏從陸驍突然出現在自家樓下，一路說到那個草莓味的故事，順便把對陸驍進行神待的陸王拎出來狠狠鄙視了一遍。

唐青瓷聽得直咂舌，道：“我俏啊，你未來的婆婆可是個狠角。”

俏俏小拳頭一握，氣勢洶洶：“狠角又怎麼了？凡是敢欺負我男人的，統統大刑伺候！”

唐青瓷笑著刮了刮的鼻尖：“八字還沒一撇，就張口閉口‘我男人’，知不知啊你！”

再怎麼，耳朵到底還是紅了，俏俏笑著滾進唐青瓷懷里，枕著的肩膀一遍一遍地說：“唐總，我真的好喜歡他啊。”

喜歡到想加快長大的倍速，恨不得明天就拎著小箱子站在他家門口，對他說，我到法定年齡了，我們快去結婚吧！